1947年10月的一个黄昏,辽南山区阴雨绵绵,王家善翻阅着一沓刚从鞍山带回的报纸,东野夏季攻势的捷报密密麻麻铺满版面。雨声密集,他忽而抬头,低声问警卫:“若真有一条新路,你敢不敢跟?”警卫愣了一下,只吐出两个字:“敢跟。”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对话,在半年后竟演化成震动东北的营口起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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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拉回到1945年。苏联红军刚进东北时,王家善就公开反正,却仍被苏军拘押。短短两个月,他坐穿了几条木凳,对“正统军人”四个字彻底失望。获释后去沈阳报到,何应钦礼貌地递上少将高参的任命电,却一句“日伪出身的人要慢慢观察”,把他打回现实。那一刻,王家善认清了自己在南京眼中的位置:可用,却不可靠。

营口成了他最后的舞台。1946年底,国民党仓促收缩防线,把防务甩给独立第九师,并临时挂牌暂编五十八师。谁都明白,这支杂牌部队是填壕用的。新六军副师长许颖到任的第一天,就在师部院子摆满电话线,把王家善的办公桌孤零零地挤到角落。外人看来,这不过是嫡系与杂牌的龃龉;可在王家善心里,尊严已被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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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口这座港口,地势低洼却扼辽河入海口,谁掌握它,谁就在辽沈战场多一条补给线。王家善很清楚这一点。于是他修轻轨、整航道,甚至向关内商团兜售“战后复兴”的蓝图,没想到市府官员伸手如常,修防线的款项很快蒸发。桂永清一句“你算什么东西”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面子丢尽,心气也泄了。

情报管道比想象中通畅得多。营口公安局的高文浩,既向市长汇报,也把电文抄一份往郊外送。郊外那头是辽南军区情工部。张海涛、戴逢源、石迪,这些名字在王家善笔记本里被划过又涂掉,却越涂越清晰。起初他只想多了解对手,慢慢地疑问叠加——为什么东野官兵吃穿都紧,还能屡战屡胜;为什么老同学曾泽生守长春,竟公开说“很羡慕对面”。答案似乎只有一个:换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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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冬,辽南军区策动第一次营口起义,因密电走漏被迫中止。王家善非但没暴露,还设法把几名地下党员送出城。郑明新却抓住机会,把他边缘化,前进指挥所搬进师部楼上,王家善连调兵令都要盖章请示。对旧军人来说,这种羞辱比撤职更刺骨。

1948年1月末,鞍山炮声震天。营口守军日日惊弓之鸟。辽南情报站趁势递话:只要起义,番号、官阶、编制都保得住。王家善最在乎的是“体面”二字,他犹豫再三,提出“起义后保留一军”,上级只同意“一师”,谈判僵持。营口外围两座高地随后被东野攻下,炮火近得像敲门。枪声敲碎了他最后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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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2月24日深夜,磷火般的雪花飘在辽河滩。石迪带来最终方案:明日下午会议时行动,黄昏三颗信号弹,全城接应。协议签完,王家善只说一句:“成与不成,就看明天。”石迪握手时能感觉到对方手心发凉,也能听见对方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2月25日午后两点,师部会议室灯火通明。郑明新翻着城防草图,豪言“营口就是第二个大沽口”。王家善借口“巡视火炮”离座,外间正好奏起留声机,他听见《玫瑰玫瑰我爱你》的腔调,觉得荒诞。警卫排已在走廊列队,卡宾枪上刺刀映出灯影。门“吱呀”一声推开,王家善点头,队伍瞬间冲入。短暂惊呼后,三十余名军政要员被按在椅背上,枪口顶着胸口,谁也不敢动。郑明新怒吼:“你反了!”王家善冷回一句:“是你们先不要我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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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七点,三发绿色信号弹划过营口上空。城防工事接连失火,交警总队还想顽抗,被押来的郑明新喊话:“不要再送命!”枪声零星,灯火熄灭,城市归于沉寂。不到四小时,营口局势定格——暂编五十八师全建制加入东北民主联军,缴获枪炮七千余。至此,辽河口岸完全被我军掌握,辽沈战役的棋盘开始出现新的缺口。

编制上,五十八师被改为东北军区独立第五师,不久又定名一六七师。11月,长春和平解放后,该师划归五十军序列,同年底进行换装训练。朝鲜战争爆发,部队跨过鸭绿江,参加清川江阻击,老兵们自嘲“营口人先到清川江”,也算采访笔记里鲜见的幽默。1953年停战,统计牺牲名单,一六七师付出了两千余人。烈士墙前,仍能看到当年营口警卫连的名字。

1955年授衔大会,王家善被授予中将。他走上台,敬礼,退后,颔首,无多余表情。有记者问他起义当晚最大的感受,他思索片刻,只答四字:“求得生路。”这四字不算豪言,却与东北许多旧军人心绪相通。从被利用的“杂牌”到独立师,再到跨国作战部队,营口起义远不只是一次城防哗变,更是辽沈战局里一条折向的河流。它改变了王家善,也改变了辽河下游那段炮火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