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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万顺

编辑|Chensi

天空乌云密布,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空气里有着一股土腥味,现在是悉尼的冬天,我最讨厌的季节,特别是下雨的时候,又湿又冷,穿多少件衣服都没用。早晨上车打着火,车里空调吹出的冷气也让人窒息。我开着车去往修车厂的路上,现在是早上7点,比平时晚了半小时出门。毕竟昨天为了修那台1999年的本田雅阁,忙到很晚。

我是一名在澳洲的修车师傅,大学的时候把修车当兼职,收入可观。毕业后索性全职修车,至少能够养活自己同时还能攒下一笔钱,更何况因为这份工作我可以非常顺的拿到工作签证。我的老板叫做斯考特,他是八分之一的中国人。他常常会在店里问我:“你一个大学学电影的家伙为什么会跑到修长厂里修车”。我通常会回答他:”你给的钱多,我也喜欢车子。”

原本应该和往常一样在高架桥上面拥堵一会,就到修车厂开工,可是在下高架的时候,开小差追尾了别人前面的丰田卡罗拉。我暗自吐槽,这哥们不会自己找保险公司吧?我把车子熄了火,拉上手刹,开门下车,朝着前方走去。我走到辆车之间,弯下身子看着卡罗拉的屁股和帕萨特的脸。只是卡罗拉的后保险杠的塑料撞歪了,漆也破了一块。我心里算着维修的价格,抛去人工费,差不多300刀就解决了。转头看着帕萨特,我顿时无语:右面的车灯被撞进去了,这拆车件也要100多刀,别的几乎没有什么损伤。对于修理工来说,出点车祸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每天接触的车子都是些事故车。

卡罗拉上面下来一个老头,矮瘦的体格,戴了一副细边黑框眼镜,一脸不耐烦的凶样。看到我就开始责备,“你怎么开车的!”听口音就知道他是一个韩国人。他喋喋不休,我回答:“我很抱歉撞了你的车,很显然这是我全责,我是修车的,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的修车厂,我可以帮你免费修好。”小老头却连说他要走保险,一点也不相信我的样子,我满脸无奈,跟他互相留了电话号码,取证拍了追尾的照片和证件的照片。小老头就这样开着车走了。我无奈回到车上,继续驱车开往修车厂。走保险修了车后,修车价格会很贵,明年保单价格也会增加,我本不想有这一笔额外的支出的。

冬天下雨的悉尼果然还是那么讨厌,就像讨厌我的出生地上海的冬天一样。似乎所有不愉快的事都发生在两个城市的阴冷冬天。

刚到修车厂门口就看见斯考特站在那里,手指着自己的手表,大声嚷嚷道:“Charlie Ma!你迟到了!还有好多轮胎等着你搬出来呢!”虽然有时这老板说话非常的超雄,但是他是一个很好的人,特别义气;也经常很贱,有着奇怪的大道理和固执,自己犯了傻会跑过来问我们员工怎么办。我和他没有那种与领导之间的上下级隔阂,反而像是一起过日子的大家庭,而他则是那个家里那个不省心的大哥。

停好车后,斯考特交代了我今天要做的主要工作,要修8个轮毂,给3辆做保养的车换新的12条轮胎,再抽空帮着奥斯卡和强尼做一些机械上的工作。奥斯卡和强尼是广东人,他们在澳洲同一所机械大专毕业,在这里工作有6年了。平时我们三个说话夹杂着普通话、上海话、广东话和英语,非常逗。

斯考特交代完就开着他的丰田皮卡扬长而去,嘴里边嚷嚷着,我不是去玩,我是去为我们的明天挣更多的钱。这话听着不靠谱,其实他还真的去收些破车回来,然后和我们一起分一分,修好再卖掉。澳洲的人工费很贵,一辆结实的老车需要翻新,那是一笔不菲的费用。如果是修理工自己收车修车是不算自己工时费的,这样就可以挣一笔差价,也是一份辛苦钱。原本斯考特可以只让我们修、他自己挣那份差价的,但是他没有。

强尼和奥斯卡说,老板人一直很好,现在这么着急的挣钱是因为他的孩子要读书了,他还要还那些该死的银行贷款,其中一笔贷款是斯考特的医疗费。三年前,斯考特在山上骑摩托车,骑得很快撞上了侧面出来的车子,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救护车来的时候,人基本上没了反应。照理说80千米每小时的摩特车事故,应该是要准备吃席了,但是斯考特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当时医生说他脊椎受伤很严重,半身截瘫,下半辈子都要坐轮椅了。没料到,三个月后,斯考特的双腿居然有了反应,半年后可以拄拐走路了,一年后就基本完全康复了。期间强尼和奥斯卡几乎隔几天就去看他,店里的事都揽了下来,让斯考特的妻子专心照顾他。

斯考特痊愈之后,每次进修车厂,整个人给人感觉都疯疯癫癫的;他经常大声说话吼叫,但冷静下来后又会腼腆地微笑着跑过来和你说,抱歉前几年我出了车祸,我的神经出了点问题,我刚才凶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不是故意要对你这样,真的很抱歉。说真的,我第一次遇见他这种“超雄”反应后,的确被吓住了:身高1米9的寸头络腮胡大汉,怒目圆瞪,龇牙咧嘴地看着你,右手还拿着一个机轮扳手,突然站到你面前,开始狂吼,手上的棘轮扳手,猛敲边上的货架,是个人都会被吓住。当时我的小脑袋里疯狂地想,要不要马上换一份工作。后来和斯考特相处久了后,也就习惯了他的疯癫,他的疯癫是平淡修车生活里的热情,少了他的声音,还真有些无聊。

我走向奥斯卡的工具箱,准备拿他的工具,去拆下需要换轮胎的轮子。奥斯卡的工具箱是黑色的,底下有四个万向轮,有四个抽屉,每一层都放着不同的工具,工具车的上面是一个开放的盖子,用来放一些螺丝和小零件。其实每个机械师都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工具箱,但是我没有,因为我才从三个月的学徒工转为正式工。三个月里,但凡是上班的日子我都会6点半起,7点到修车厂。把车停好,在边上的早餐店花上15刀买一杯咖啡和一个墨西哥卷。有时候奥斯卡会比我晚点到,我就在早餐店里吃早饭等他。奥斯卡把车停好后,从侧门进入了修车厂,我也跟了进去。

我通常在出门前就换上了上班的工装,奥斯卡则需要去洗手间换衣服,期间我准备开店。进入漆黑的修车厂里,按下卷帘门升降按键,阳光缓缓地投射进来。从外往里走打开修车厂的照明,进入修车厂的后门开启设备供电,气泵开始工作,轰隆隆的声音从小打大。我回到修车厂门口,开始搬运轮胎,从厂里放在门口的一个空地上,清空修车厂中间的通道后,强尼也到了。强尼也去了休息室换工装,奥斯卡会出门把今天需要做保养的车子开进来。这会儿我也搬完了轮胎,着手去清理废弃液体的收集罐。这个收集罐操作不当就会把厂里喷的全是废机油,需要关先关闭顶上的收集液体的旋钮,把排液枪放在大的收集桶里,再打开中间排液旋钮,最后插上气泵的输气管,慢慢地打开气阀,这样废液就被清空了。有一次,我还有幸见到过老板把墙上天花板上炸得全是机油,他身上也满是机油。

除了这些固定的程序,修车厂剩下的都是一些杂活,打扫卫生,去接车送车,去周边的配件店里拿货。差不多第二周,老板斯考特开始让我和这两个广东同事在这里帮忙,熟悉工具。他们再教我怎么换轮胎,修轮毂。之后,我就开始了3个月的小工生活。

我走向升降机,把车子的高度放在了适合的位置,车子的轮胎正好卡在我的膝盖上,用电扳手对角卸下禁锢螺丝,留一个最上面的在轮毂。通常轮毂还会粘在传动轴上,需要踹上一脚踩会松动,这样才能把轮子拿下来。拿下轮子,推着两个轮胎滚到了换轮胎的地方。先拧下气阀放气,放气后摆正放在机器上夹轮胎。等到轮胎和轮毂分离就可以放在机器上,固定轮毂,卸下旧轮胎。看似一气呵成的动作,我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遍。在这个换轮胎的角落是属于我的地方,他们很少过来,除非碰到一些我真的换不下来的轮胎我才会问他们,又或是一些超跑的轮毂,老板会亲自换,怕我把超跑轮毂给刮花了。我算是一个专业的换胎人了,奥斯卡和强尼修车们不用分心去换轮胎后,修车的效率也高了不少。

一个上午,换完了12个轮胎,我全身心的投入在换轮胎的乐趣中,没有关注修车厂外的任何事情,只听到门口吵吵嚷嚷的。我很享受当下专注的状态,脑子里没有任何别的想法,仔细操作着设备;看似机械般地在工作,但其实这工作需要很高的专注力,里面也有很多门道,比如带有胎压监测轮胎现在卸的时候就要格外小心,很容易拆坏,我就拆坏过两次。每次我拿着拆坏的胎压监测器给斯考特,他就会非常生气,满脸通红,有时候能忍住不发火,但有时候也忍不住。还有的时候,看到我拿给他一个坏掉的零件,他会贱笑着说,哈哈哈,愚蠢的Charlie,你居然拆坏了,我要扣你工资哦!其实到后来,我才知道,修车拆坏配件是很正常的事。车上大多数都是易损件,或者是一次性零件,只要是拆了,就一定得换新的。所以车上零件被修车师傅拆坏算是常有的事,只不过这算是修车工的学习成本,这个成本的一半会算在老板头上。

我推着最后两个换好轮胎的轮子,推着朝门口走去,发现老板在和他的朋友吹嘘着街上停着的老式日本越野车,我不太熟悉越野车,那辆看上去好像是三菱初代帕杰罗。老板说他的客户开着他去了澳洲中部的荒漠走了一圈,有多么厉害。听完我也笑笑,不管故事的真假,我只是在想,再结束澳洲生活,回到中国前,我一定要开车来一次洲际旅行。

在装轮子的时候,强尼已经洗好了手,叫我一起去休息室吃饭。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强尼问我是哪里的人,我说我是上海的。他也问了和老板一样的问题,“你既然来澳洲读大学,家里条件应该很不错吧,干啥要来修车子呢?”

实际上,这是我第二次出国留学。这一次的情况很特殊,我家算是家道中落,父母离婚,父亲带着家里的钱和别的女人跑了。我也没完成在澳洲的第一份学业就回国了,照顾情绪崩溃的母亲,和即将上高中的弟弟,处理父母离婚的事,做着一份亲戚介绍的工作,就这样在国内混了一年。那个时候,因为代替母亲和律师处理爸妈离婚的事,偶尔也会撞见父亲现在的妻子,和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那时的我总恨不得上去撕了她们,对父亲也是真的很气愤,为什么他能够理所当然地说:“我要带你认识认识小李阿姨和你两个妹妹,你以后要照顾照顾两个妹妹的哦”这样话?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事把母亲折磨的什么样了吗?至少当时是很气人的,现在想想也依旧愤愤不平。自从父母离婚了后,我才算真的开始了解父母,因为长兄如父。原本家里很多应该是父亲做的事,都由我来做了。

后来,家里的经济情况好了一点,至少我们有了一个能住的地方,母亲和我的工作收入也能维持家里的开支,我就想着要回澳洲,学影视制作,把之前中途停下的学给上完。但第二次出国读书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进了修车厂做修理工,学习和打工肩并肩着;这一次,没有多余的时间和钱让我挥霍。

和强尼聊着天的同时,奥斯卡也洗好手进来了。他从冰箱里拿出午餐,掀开盖子,放进了微波炉里,顺手捣鼓起了咖啡机,给自己弄了一杯意式浓缩。强尼问奥斯卡:“你一天天的喝那么多咖啡干嘛,你又不是Charlie,要写东西。”奥斯卡回答道:“昨天小孩半夜醒了,是我带的,折腾了好久。刚想睡觉,天已经亮了。我怕下午干活有点闪失,多喝点,精神精神。”

我们三个人中,强尼的饭是看起来最香的,有红烧肉和洋葱肉丝,还有胡萝卜炒西兰花,非常的丰盛。第一次一起聚在休息室吃饭的时候,我就能闻到,强尼的饭菜有股熟悉的感觉,我刚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一个江浙沪的室友,没想到强尼说他的妻子是上海人。而我和奥斯卡的午饭都是下班后回家二次加工的饭菜,我是为了节省伙食开支,每周会大批量采购原材料,粗加工后就放在速冻里,回到家就可以做晚饭和第二天的午饭,这也是当初做后厨切配学到本领。

奥斯卡情况有点特殊,他下班后需要回家做饭、带孩子、打扫卫生和洗衣服。偶尔几次我和他加班的时候聊天,他会问我有没有对象,什么时候结婚。我总是抗拒地说,自己暂时不考虑谈对象,结婚的话更要等到30岁之后,毕竟那时候的我没办法接受亲密关系。我们唠着家常,说到奥斯卡的妻子和她母亲住在一块,妻子是全职太太每天都在家,家里还有老人和小孩,她情绪常常不是很好。所以奥斯卡回家后会多分担一点家里的事,让妻子好好休息,这可从来不是像老板吐槽过的那样,他的妻子在家什么都不做。我听完,觉得他妻子有可能是产后抑郁症,就把我的猜想告诉了奥斯卡。奥斯卡说这事他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为此他还咨询和心理医生和带妻子去医院做检查,并且下班后也全身心的照顾自己的妻子。奥斯卡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还有一个哥哥在加拿大。前段时间他在中国广州的父母感染了新冠,虽然已经康复,但是兄弟两人依旧非常不放心,正在计划着,把两个老人接到澳洲来一起生活。

在修车厂里除了我以外,剩下三位男性都已经是父亲了。每个人对自己的孩子都有着不同的教育方式,但无论怎么样,他们和孩子总是在一块的。也许是因为工作关系,三位父亲都不需要出差,下班后就回到家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在我童年印象里,小时候自己不是和父母住在一起,而是在外婆外公家长大的,那个时候的周浦是农田和水乡,外婆外公工厂退休后做起了农民,院子前后种满了蔬菜。我的玩具是一辆红色的儿童三轮车和一盆黄沙。外公经常带我捣鼓各种奇怪的零件和胶片相机,外婆照顾我的吃穿,所有的生活常识都是他们俩教我的。从拿筷子、穿衣服、洗漱、骑自行车,甚至是干点农活。记得曾有一个冬天,刚刚下过雨,外公骑着他的踏板摩托车,载着我和外婆去周浦镇上买年货,在半道上摩托车打滑三个人都摔在了路边上,当时我坐在外婆外公的中间,外婆抱紧了我,外公撤出了一只手护住了我和外婆。我没有受伤,只是被吓到了。两个老人一个劲的仔细检查我身上有没有摔伤,外婆嘈着南汇话说外公,让你骑慢点骑慢点,起那么快干什么!外公满脸愧疚的说,毛毛没事吧,没摔伤吧,你没摔伤吧。我记得外婆和外公的衣服裤子被蹭破了,还有泥巴,后来看我没事,两个泥人和一个泥小孩依旧去了周浦镇上买东西,只不过外公之后骑车再也没摔过。

有一次老板要在家里烧烤,邀请我们一起过去,我第一次见到了强尼和奥斯卡的家人。强尼属于那种爱和孩子一起玩的父亲,两个人一直在院子里看看这个弄弄那个。奥斯卡则是一个有耐心的说教派父亲,以说教为主,经常说一些“这个不能碰会受伤”,“那里不能去会摔跤”之类的话。如果孩子真的摔了,奥斯卡会过去抱起小孩,耐心地说,“这里有台阶,不是不让你跑,是因为跑了会摔跤,摔痛了吗?”斯考特则和两个人完全相反,是属于既放纵又爱下命令的父亲,甚至在孩子以为自己做不到的时候在边上充满激情的命令加鼓励的方式让他的孩子跳过那个台阶,之后便是遭到了老板娘尼基的责骂。

反观我的父亲,在我童年时似乎与我没有任何交集,像是陌生人。记忆中最多的是他睡在沙发上,又或者是在麻将房里打麻将,和我说话也像是老板在开会,说着期望目标,和他自己又去了哪里认识了厉害的人等话。但是每次一家人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出去玩后,他又会很自豪说自己的儿子很厉害,特别是手工很厉害。直到我出国读书钱,父亲才语重心长地说了些交待我的话,比如好好读书,比如谈女朋友的话只要对方人好就好,之类的。再看到同事们身为父亲的样子后,我觉得心里很温暖,他们的父爱感染到了我。我猜想,要是我以后成为了父亲,应该不会太差,也会陪伴孩子,至少不让他的童年像我这样。

吃饭这会,老板娘尼基还在办公室里,处理着收款。突然门口传来了一声嘶吼,那是斯考特的声音,他左手提了一个大的纸袋子,一脸坏笑地走进休息室,让我们给他腾出点位置,他要把外卖放到桌上布置一下。他先拿出了两份鳗鱼饭和一份刺身,又拿出了两盒炸物和一份寿司放在了桌子中间。奥斯卡嘲讽道,怎么你老婆也没给你做饭?斯考特说,昨天惹老婆生气了,答应要请她今天中午吃日料来让她消消气。我们也不知道他说的赔罪是真是假,还是因为尼基今天还在生气,没有给他做饭,他才买的日料外卖。斯考特布置好后,咧开嘴,给我们一个夸张的微笑,边挤眉弄眼,边走向办公室去找尼基。过了好一会,斯考特和尼基一起走进了休息室。看得出来,尼基还在生气,但是没有像昨天下午那么气了。

原来昨天斯考特偷偷的买了一套新轮毂回来,被尼基发现了。尼基很生气,是因为这几个月他们家的财务状况并不是很好。虽然斯考特再三强调这个轮毂是二手的没多贵,他们还是吵了一架。其实,昨天老板的新轮毂是我换的,我把轮毂从崭新的包装盒里拿出来的,又把包装盒藏在了夹层的仓库里,这当然是斯考特指使的。这一切都发生在尼基下班接孩子后,谁知道尼基半路又回修车厂拿东西,就看到斯考特的皮卡占着一个工位,我和斯考特在换新轮毂,于是她大发雷霆。

我、强尼和奥斯卡吃饭回工位干活了。等尼基也吃好回办公室继续算账的时候,斯考特一脸坏笑地朝我走来。问我轮子工作怎么样了。我说保养的部分弄完了,今天应该可以修完四个轮毂并且装上去,剩下四个修完得明天装。斯考特就悄悄地和我在换轮胎的角落里说,所有轮毂明天再装吧,你修好后,我们四个男的出去一趟,我们开三辆车回来。我问斯考特,是尼基下班前,还是下班后。斯考特瞪大眼睛说,“当然是下班后!在上次买回来的二手车没卖掉之前,尼基是不让我再买二手车的,她要是问起来,你就说那辆是你的。你帮我这个忙,我帮你免费修你的车子。”我也就笑笑,同意了。

后来,挂在我名下的二手车,斯考特也没要回去,他教我做了机械诊断和维护,修好卖掉后,把差价的一半转给了我,我诧异的问斯考特,这不是你的车吗?为什么把钱转给我?斯考特严肃的说,请尊重你的劳动成果,这是你应得的,从各种意义上来讲这都是应得的!这可能是不靠谱的斯考特,唯一靠谱的一面吧。我很感谢他,从那以后,我也加入了他们一起倒腾二手车,日子也过得小康了起来。

临近5点,我们四个人开了三辆二手车回来停在了停车场,我停好车后还想着继续回到工位上把那原定计划的四个轮子装回去时,强尼叫住了我,“Charlie,过来搭把手!”我回头一看发现,他们正在斯考特的皮卡后面搬啤酒,一共4箱,一人一箱刚刚好。我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五。我们四个人抬着啤酒往回走的路上,斯考特开始招呼起来,路过一个店铺,就招呼着人家过来喝一瓶,5分钟的路上,从原本的4个人增加到了十几个人,还有人拿着熏肠和橄榄加入到啤酒大军里。在澳洲,每周五是结算工资的日子,也是彻底告别一周的工作的日子,周末几乎是没有人工作,都在享受各自的生活,

在修车厂工作一年半后的某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和母亲通话。母亲说她把外婆接到身边一起生活了。期间带外婆到医院做检查,发现外婆患有中度的阿兹海默症,听力也不太好,她实在不放心外婆一个人在周浦生活。听完这句话,我想起外婆,她永远是个勤奋节俭的人,且富有耐心地教我做我喜欢吃的菜。又想起在夏天的时间里,外婆得了空,就在织毛衣,说这件是给你的,这是给你爸的,这件是给你妈的,这件是给外公的。我好奇地说能不能教我织毛衣,我也想学,外婆就拿起三根长针和一卷毛线开始手把手的教我织毛线衫。似乎在我印象里外婆依旧充满活力。但是听到她这样的现况,我沉默了。

时间又过了几周,我在澳洲的工作签证已经办下来了,收到签证我并不是那么的喜悦,因为我想回国了。我也很难对自己在澳洲趋于稳定的生活放手,虽然知道总有一天要回国,但是心理始终都没有做好准备。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在修车厂里工作,斯考特开的玩笑,我也总是心不在焉的回应他。有一天强尼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坦诚地告诉了他,并说我不知道怎么办,究竟是回去,还是继续在澳洲待着。强尼听完后对我说,Charlie,你还记得你和我说你外公当初过世的时候你没办法回去的事吗?我愣了一下,之后便笑了起来,回答强尼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奥斯卡也插话说,Charlie啊,你现在又没成家,年纪还小,还有一大把的时间继续从头开始,我相信你回国也不会怕的,你自己当年回到澳洲读书也不是从头开始吗,对吧。之后我就把我想回国的打算告诉了斯考特,斯考特第一次对我露出深邃的目光,拍了我的肩膀,说,她是你生命中亲情中重要的人,回去吧,我支持你的决定。

在回国前的三个月里,我卖掉了我的车,给房东找到了下一位室友,退办了在澳洲的各种会员,回到了布里斯班的一些故地,拜访了让我寄宿一年的澳洲夫妇。期间我还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拍一段我在澳洲的修车厂的生活,把这段记忆记录下来。回到修车厂,我如时上班,带上了相机,开始记录下这里发生一切。

在我拍的视频里,我再次打开修车厂的卷帘门,门口站满了人。一帮浑身脏兮兮的男人们在门口分起了啤酒,有说有笑。偶尔路过的熟人,也接过了我们递出去的啤酒站在门口,仿佛忘了还要回去干活,在那里一起聊天喝着啤酒,讨论着各自听到的新鲜事。这是个平常的周五傍晚,这条街上的修车师傅们都不约而同地聚在我们店门口,各自轮流带酒,犒劳这一周的劳累。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想起我是那么享受在这里工作,每天为自己擅长的事情而专注,有着靠谱的三个大哥带着你。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生活规律,自力更生。

有那么一刻我幻想过,如果在这里干一辈子修车工,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写作手记

第一次参与这种非虚构写作的学习课程,感觉非常的踏实。像是写日记,又或是回看自己的记忆。最重要的是写下来,只有先写下来才能让记忆里的故事循序渐进地流淌下去;同时名为“记忆”的惊喜会让自己产生很多的思考和宁静。看了很多同学的文章,真实的文字是可以治愈心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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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由短故事学院导师指导完成

4月16号-29号,新一期短故事学院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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