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在《十月》杂志上题字
贾平凹《消息》创作手稿。
■季风
消息，一般作新闻常用文体，短则十几字，多则数百字。贾平凹乃当代大作家，新长篇为《消息》作名，可谓是在2025年春他首放“消息”。
我拟作此稿时，他给我发来短信：“天气为天意，消息则地息，又补，天气与地之呼吸。”似乎以此解释长篇小说“消息”之本意。
翻开《十月》杂志样刊看，题记：百草兴奋，群生消息。
文内包罗万象，天地之间张弛呼吸，富有表现，行文筋道，氛围稠浓，就像秦岭霜后的石碾下的苞谷面，大火熬搅，打就的搅团，绝对的美食陕味。陕西人看着舒服，体味到他五十年深耕细作，沥血滴熬凝珠。
我为了第一时间出新闻稿，粗看了十多页，再跳到后记看，以为是《秦岭记》的下部，前作为姊妹篇，可接前搭后，互通有无。其实则不然，为独立小说。《秦岭记》多写南山故事，人兽风物，此作有记载渭河之北，才被我以为是北山篇。也是记录了北山，笔引关中盆地之北富平荆山、泾阳嵯峨、蒲城桥山、岐山周原，录了民间大小物事，圈了苍茫岭原人家。北山不是秦岭，南山能勾连纵横，北山不成系统，就像驴拉屎，东一坨，西一丢。但南北山地把关中挤成平底锅之地，让它变成了狭长盆地，气候稳定，变化很小。也是南秦岭加北群山，夹一渭河平原的缘故。
“消息”每节则短，扼要简明，提纲挈领，挤掉了传统抒情咏叹的空虚长话。开篇晋陕大峡谷从黄河大禹开龙门起，沿着平原边缘的韩城等地，流经白水，点了人类文字师祖仓颉，后渭河、黄河、洛河在东汇聚为盟，从陕西西写到了八百里东边。这是此篇如水经流图，也是文学地理坐标的刻度。
记北边水系河流也峰回路转，说到山与山的交汇，记到了西岳华阴之山与作家老家商洛之山。山山隔着深谷交汇，有韩愈畏惧高险从华山某处投书求救，纸书就飘落到了洛南县。谈及黄河、渭河、洛河水系胡搅蛮缠，因拍崖水花乱溅，冲击箍着河身的山系。水沿着山势走，文笔赶着从北山到东川，山山对峙，又提了一孤孤的文笔峰。作家说文笔峰下人心善，因为种菜不种茶，县长要抓经济，让改山种茶树，农民说，茶长叶就掐，长叶就掐，树遭劫呢，害生哩，不种！话甚是酸楚。如农民的命运一样。
若把小说地理当文脉看，通透清晰，若和具体陕西山水地理参照，又扑朔迷离。这就是小说家的笔法。他本身就是媒体人，主编两份刊物，最懂新闻出版，才能以新闻之笔记，东戳西点，最精妙之细节，全无勾勒漫像虚笔。走集市、说人物，谈终南之山野，藏各式隐者，林林总总，各式消息信讯，汇成长篇小说之新闻大观。此大概也是贾平凹作为小说大家的自我超越。若莫言、余华等超一流作家，今年无新作出来竞争，我妄断此作可能会是中国文字年度最佳。此是《消息》的特点，贾平凹变体变法之最。也是新闻以快为攻，简讯消息，最快。
他夜里疑我放《消息》为“新闻体”之谬，说此消息不是彼消息，而是讲的天意与地息，天之气与地之呼吸。总之，就是大地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