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城市之后，闹热的喧嚣与霓虹，更让我们惦记乡下的田埂土坡。乡下在我们的记忆深处，是一方净土，也是我们无法回得去的儿时生活场景。
在返璞归真的年代，乡下是世间桃源，炊烟袅袅、蛙鸣稻香的田园画境，却鲜有人意识到，这片广袤大地实则是一座未经雕琢的植物园宝库，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自然宝藏，山中无闲草，识它都是宝。
秋意渐浓，金风拂过，一听卫老师宣布，要带着我们这支探寻小队去乡下，那是多么兴奋的事。
一踏入了乡下的怀抱，彼时，田间的作物已陆续完成收割收获，大地袒露着质朴的胸膛，像是准备向有心人倾诉它的隐秘。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挖掘那些隐匿在寻常阡陌间的优质食材，田间的鸭，土坡上的鸡，池塘里的鱼，毕竟远离尘嚣与污染的土地，就连一颗萝卜，都能甜润到心坎里，那是自然纯粹的馈赠。
我们沿着田埂前行，松软的泥土微微陷下脚印，带着泥土特有的质朴气息。土坡错落有致，山林绿意斑驳，起初卫老师只是微笑不语，任由我们好奇打量四周的花花草草，说说笑笑。那些在风中摇曳的植株，形态各异，有的纤细柔弱，有的叶片宽大，于我们而言不过是些习以为常的杂草，甚至脑海中第一反应是绿肥红瘦的猪草。
就在这看似平常的漫步间，卫老师突然像一位揭晓神秘宝藏的探险家，脚步一顿，眼神中闪过一抹兴奋的亮光，弯腰俯身，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他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拨开一丛杂乱的叶片，从中拈出一株叶片细长、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状的植物，那模样就像是从大自然的百宝箱中取出一颗被遗忘的绿宝石。告诉我们，山野的斗牛草，是一味良药，药房里都不一定有。要有，效果也没有山野里的好。
“瞧这儿，你们看——这里，”卫老师的声音低沉却饱含激情，古老的自然密语在风中传开，“这看似普通的车前草，实则暗藏玄机。它的叶片脉络，如同人体的经络，默默运行着滋养生命的能量。当心脏感到疲惫、负担过重时，它便能像一位无声的守护者，疏通血脉，为心脏注入活力。”说着，他轻轻揉搓叶片，一股淡淡的草本清香飘散开来，瞬间弥漫在空气之中，引得我们纷纷凑近，似要将这缕自然的气息深植心间。
卫老师直起身，目光扫视四周，再次锁定目标，几步跨到一片绿意盎然之处。他蹲下身子，双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层层叠叠的草丛，如考古学家揭开古老文明的面纱。这次露出的，是一丛开着细碎小白花、茎干中空的荠菜。他轻轻折下一小段茎，举在眼前，眼中满是赞叹：“看这荠菜，就如同山间的精灵，小巧玲珑却拥有神奇魔力。它富含的特殊养分，能够给大脑注入一剂醒脑良方，能驱散混沌，让思绪如春日溪流般清澈、畅快。若是学习累了、工作乏了，嚼上几口荠菜，保准精神焕发。”
随后，卫老师的脚步并未停歇，他引领我们穿梭在这绿色的迷宫之中，每一次驻足，都是一场与自然珍宝的邂逅。那顶着绒球、随风飘散种子的蒲公英出现了，卫老师伸手接住几枚种子，微笑着说：“蒲公英啊，大家都熟悉它随风流浪的模样，可又有几人知晓，它是清肝明目的能手。当肝火上炎，眼睛酸涩肿胀时，泡一杯蒲公英茶，看它在水中舒展身姿，热气氤氲间，肝火自消，双眸重焕光彩。”
还有苜蓿、蓼兰等一众花草依次登场，曾经被漠视的乡野闲草，在卫老师绘声绘色的讲解下，瞬间披上了神秘面纱，化身熠熠生辉的奇珍异草。而我们误入仙境的旅人，沉浸于这场自然知识的盛宴，对脚下这片土地滋生出前所未有的敬畏与热爱。
回溯儿时，乡下生活总是伴随着家畜的身影，那些所谓的“杂草”是每日猪圈旁的必备。晨曦微露，我们挎着竹篮走向田埂，手起刀落间，一把把狗尾巴草、灰灰菜装满篮子，哼着小曲儿回家喂猪，从未思索过它们还有别样价值。在农人朴素认知里，它们不过是猪食的来源，或是灶膛里助燃的柴火，燃烧时噼啪作响，化作炊烟飘散。
然而，乡间的生灵却似知晓这天地间的隐秘。常能瞧见村里的狗儿，机灵聪慧，稍有伤风咳嗽、精神萎靡，便独自穿梭于草丛。不多时，嘴中叼着几株杂草归来，自己蹲在角落，下颚有节奏地开合，将草叶嚼碎咽下。神奇的是，不过数日，狗儿又恢复往日的活泼矫健，不同症状对应不同草方，这般天然自救本领，令人类都啧啧称奇。或许，在漫长进化岁月中，动物与自然缔结了更深的默契，知晓如何借草木之力疗愈自身。
我亦曾受自然恩泽，开启自我疗愈的探索。城市生活里，长时间面对电脑屏幕，强光刺目，眼睛酸涩肿痛。偶然忆起儿时见过乡邻喜欢用热气缓解眼部不适，便效仿一试。烧一壶热水，袅袅热气升腾，闭眼凑近，温润水汽轻柔包裹双眼，置眼其中，如一层舒缓的薄纱。片刻间，刺痛慢慢褪去，疲惫之感也随之消散，寻回儿时乡间那一抹温柔治愈力，神清目明。
细想来，这些闲草，都是遗落凡间的仙草，在漫长岁月里被世俗目光低估。平凡人家囿于认知局限，不知其背后强大药效，任它们岁岁枯荣于田间地头。倘若知晓一二，当我们俯身面对这些柔弱植株时，手中镰刀定会迟疑，不舍将这珍贵资源付与猪圈。每一株草皆有使命，恰如每一个平凡之人，在世间等待被了解、被珍视。一旦慧眼识珠，懂得它们的秉性与专长，那便是握住了自然递来的珍贵礼物，开启一场人与自然共生共荣的奇妙旅程，在无声处聆听大地生灵的低语，感受生命原始且蓬勃的力量。
闲草，都是大自然隐匿的绿色瑰宝；闲草，都是功效神奇的仙草。好比我们平凡的人，也是藏匿茫茫人海的不凡人，每一位不凡人都是一枚杂草丛生的“仙草”。
作者简介：方竹，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长沙市作协会员，在各级刊物发表过散文随笔诗歌多篇。在2017长沙晚报“砥砺长沙，我爱我家”征文活动中荣获优秀奖。
编辑/唐源露
编审/王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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