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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洛水钟鸣

(识局微信公共账号zhijuzk)

《明朝那些事儿》这套书,基本是按“编年体”写的,从朱元璋崛起淮北,一直写到朱由检自缢煤山,写得那叫一个风起云涌,波澜壮阔,荡气回肠。

但在整套书的最后一节,作者忽然笔锋一转,用徐霞客的故事作为整个故事的结尾。

然后,在徐霞客故事的结尾,作者写了这么几句话:

“其实这个世上很多事,本不需要理由。”

“所谓千秋霸业,万古流芳,以及一切的一切,只是粪土。”

“成功只有一个——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度过人生。”

就这样,大明王朝的辉煌与不朽,终结于华夏山川的壮美与雄奇,也终结于寻常百姓的豁达与坚韧。

这个安排非常精巧。它让读者在见证了帝王将相的传奇,目睹了王朝兴衰的更迭,感悟了聚散离合的无常之后,忽然回归本真,审视自我。

我来这世上走一遭,到底干什么?到底求什么?到底为什么?

作者给出的答案是“做自己”。这个答案当然十分正确,但问题在于什么才是“自己”。

于谦做了自己吗?王阳明做了自己吗?张居正做了自己吗?

朱棣做了自己吗?姚广孝做了自己吗?刘伯温做了自己吗?

严嵩做了自己吗?魏忠贤做了自己吗?李自成做了自己吗?

大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但作者似乎也知道。不信你看他,写于谦的奋斗,写王阳明的领悟,写张居正的妥协;

写徐阶的隐忍,写严嵩的怯懦,写刘瑾的卑鄙;

写铁铉的坚守,写杨慎的通达,写徐渭的潦倒;

写胡宗宪的左支右绌,写杨继盛的铁骨铮铮,写申时行的温润厚道,写孙传庭的困兽犹斗,写虎丘五人的位卑未敢忘忧国。

这一切他都看得极透彻,想得极明白,写得极精彩。唯一的问题是,写别人做自己容易,自己做自己却难。

文人的风骨,与仕途的诱惑;内心的清高,与职场的纷纭;这些本来就很难兼容啊,本来就不能既要又要还要啊,可是任谁站在两条路的交叉点上,又不会幻想自己可以兼得呢?

虽然目睹了那么多妄想兼得的人身败名裂,但那是他们嘛,不是我啊。

——这不就是他自己在后记里说的那句话吗:“以史为鉴,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人,这就是人性。写人性的人,自己也摆脱不了人性。

但你要说他真膨胀了、自我陶醉了吧,也不见得。他其实还挺有自知之明。

之前有一次接受采访的时候,主持人恭维他说,听说《明朝那些事儿》一年能卖五十万本,他想了想,反问道,《围城》一年能卖多少本?

主持人说,大概每年一万本?言下之意似乎是说,哪怕这种经典著作,也远不能跟他的书相比。

可他回答:我的书也许能卖五十年,然而一百年后,《围城》仍是不朽的。

功成名就之后,还能一板一眼地说出这种话,你说这能算是小人得志吗?不能吧。

所以,有些事,我们不知内情,还真不好妄下结论。他也许真的生了什么病,也许是遇到了一些事,不得不“生病”。

就像他笔下的唐寅,最终在疯癫中失去了荣华,也勘破了荣华,最终与荣华和解。

希望他也是这样吧。

确实很少有人想到,事情会走向这样一个结局,但他曾在历史天空下划过的那一笔,总会有人记得。

只可惜,如今时殊世易,他的名字,也只能停留在当年,停留在人们的记忆里。

当年明月,只照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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