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2024年，中国口腔行业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动荡与变革。从行业内众多机构的倒闭潮到监管力度的加大，这一年不仅是危机，也是重生的契机。本文通过一位资深从业者的视角，揭示了这一年中发生的重大事件及其背后的深层次问题，反映了行业的脆弱与韧性。数据表明，尽管我们看到的是机构的频繁倒闭与市场的剧烈震荡，但行业的整体韧性在逐步恢复。
在这篇文章中，作者不仅分享了个人的行业经历，更深入探讨了价格战、监管、职业伦理等对未来发展的影响。面对困境，从业者们需要审视自身的定位与发展方向，合规经营将成为生存的核心要素。
通过对这一年的回顾与思考，本文希望能够引发读者对口腔行业未来走向的思考，如何在变革中寻找新的机遇，并为即将到来的2025年做好战略准备。
以下：
作者简介
老韩：
浸润口腔行业十载的资深从业者
“老韩说牙”公众号主笔
2024年12月30号夜，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寂静，远处可以看到零星绽放的烟火，这是我在海边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我一直在等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一场足以把今年所有的来路覆盖，足以淹没我悄然到来的35岁的大雪。
可惜，今年的冬天，青岛没有下雪……
最近我重读了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他在自己30岁那年的冬天，在新疆浓沙滚滚的荒野里，写下这样一句话：“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
回望2024年，我在一个个或陌生或熟悉的城市里穿梭，回忆只觉匆忙又无趣，唯有几场大酒记忆深刻。
凌晨的某个北方小城里，我醉酒后孤身一人在街头跌跌撞撞地游荡，哇哇大吐后，像个孩子一样痛哭了一场。现在想起，那一刻就是我等的那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如果你不能逃避孤独，那就享受孤独，今夜我和你，一起来聊聊刚刚过去的2024年……
一月：科瓦倒闭
1月4号，成都科瓦口腔跑“红遍”口腔圈。刚开始我以为机构跑路只是个例，结果后来每个月都能听到某大机构倒闭的新闻。落笔时蓦然想起，我曾在推文中写过：“每一个口腔医院的跑路，都是对行业信誉的一次重锤。”
口腔机构跑路后，患者预付款打了水漂，维权无门；供应商货款收不回，企业难以为继；医护人员工资拿不到，投诉无处可寻。最终留给整个口腔行业的，只剩一地鸡毛。
写稿时，我原以为今年前三季度全国口腔机构已超额完成了全年的"倒闭KPI"，担心后续数据会更不乐观。但对比好的牙DataLab的数据，2024年吊销注销的机构有4516家，而2023年则高达7429家，今年行业的韧性反而有所恢复，看来个人感受与实际数据有时确实会存在偏差。
2024年的一月份，我在南京的时候，公司开了一场盛大的学术会，会场来了300多人，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当时，我觉得这是一个热闹的开始，预示了一年的大卖。
二月：南京某机构被罚700万
2月20号，【好的牙】公众号发布了《房间里的大象：未依法纳税，知名口腔机构被罚逾700万》一文。
看到时，我猜测700万这个处罚金额估计是创了今年口腔行业的罚款之最，结果后来我又听说这家机构已倒闭……这次被处罚的原因也单纯得令人意外，就是“该口腔门诊没有依法纳税”。这也许预示着未来口腔门诊不仅要关注医疗行为合规，还应该关注作为企业的经营行为合规。
“房间里的大象”：未依法纳税，知名口腔机构被罚逾700万
点此前往行政处罚专栏，查看更多案例
好的牙Pro平台有一个行政处罚专栏，大家可以去看看，里面放着今年五花八门的罚款案例——有非法诊疗、广告违法、使用过期辅助器材、违规使用医保基金、存放过期药品等等，此外甚至还有多家口腔生产企业被叫停生产。
当然，有关部门不止查国内企业，外国公司也查，韩国种植体厂家SDM就被禁止了进口许可，可见今年对口腔行业的处罚范围之广、处罚力度之大。想来未来只有合规的口腔医院、生产企业、经销商才能生存下去。
2024年二月份，农历大年初一那天，我在农村老家院子里冻得瑟瑟发抖，但还是一大早去拜完年，就赶往几公里外的梁王庙。
这本是一座废弃了几百年的破庙，如今却靠虔诚老人们的捐款、香火钱重建起来。寺庙里面香火鼎盛，烟雾缭绕，财神庙更是挤都挤不进去。
我也和老乡们一样，朝佛祖拜了又拜。毕竟不管现实的生活多么的残酷，新的一年开始，依然要满怀期望。
三月：华南展
3月3号，第二十九届华南国际口腔展开幕。这是2024开年的第一个口腔大展。每年这时候，口腔同行们有一半都在广州，剩下的一半都在发华南展的朋友圈。
我曾经以为只有去华南展，才能感受到口腔行业的繁荣——几万口腔人聚集在广交会展馆，还有好多国外参展团。
这次华南展上开了好多新品发布会，其中就有今年口腔行业反复被提及的AI、数字化、机器人等，当时我在公司的展台上，忙得连轴转，对今年完成公司任务一度充满了信心。
到2025年，华南展将迎来30周年，过去的30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一瞬间，在中国口腔行业发展史上却是浓墨重彩的30年，中间有太多的故事可以书写。
三月份时，我还在广州。时至今日，每每想起我20岁第一次到广州火车站，看见站楼顶上写着“统一祖国，振兴中华”八个字的瞬间，仿佛还是会摸到那一瞬鼓动的心潮和沸腾的热血。
四月：千亿市值灰飞烟灭
四月份，多家口腔上市公司发布了2023年业绩报告，从这些财报中，我们或许可以一窥口腔行业的大势，曾经有“牙茅”之称的通策医疗，巅峰的时候，市值一度超过1300亿，如今市值已跌至210亿。
通策医疗在过去十几年里，营业收入一直保持着高速增长，是口腔行业高速发展的亲历者，也吃到了时代的红利，财报中显示2023年营收增幅4.7%，毛利率下降2%，净利润降幅8.72%，也就说增收不增利。
通策医疗2024年最新的第三季度营收显示，营收同比增长0.04%，营收增长接近零，净利润同比下滑9.1%。
通策医疗千亿市值灰飞烟灭。我总忍不住想，可能未来很多年内，中国口腔行业怕是再难现千亿级的企业了吧。
四月份还有个新闻，就是行业里的两家明星公司——做牙科手术显微镜的苏州速迈、做口腔CBCT的北京朗视，都撤回了上市申请。
我对资本运作一窍不通，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资本正在逃离口腔行业。
但四月份我在成都开会的日子里，路过华西口腔医院时，还是发了个朋友圈：“百年华西，口腔学术高地”。
我始终认为，不管行业内有多少机构在追逐利益最大化，还是会有一批又一批口腔医生专注于学术研究，不为外界的名利所动。这些人才是口腔医学、口腔行业的希望所在。
五月：邱蔚六院士去世
5月24号，一份邱蔚六院士的讣告，让口腔医学界蒙上了一抹阴翳。邱蔚六院士是中国口腔颌面外科、头颈肿瘤外科以及口腔颌面修复重建外科的创建者、开拓者之一，也是中国口腔医学界首位院士。
在诸多追悼邱院士的文章中，我发现了一个细节：尽管邱院士有着如此高的医学成就，但因为担心怕给外地来的患者增加负担，几十年来他只坚持出普通门诊。
想起邱院士曾说过的“医乃仁术，医者仁心”，不禁喟叹。先生已去，山高水长，风骨永存。
除了邱院士，今年口腔行业还有一位前辈离世，那就是曾创立益锐的龙云峰先生。龙总去世的时候，很多同行、医生都转发了他的追悼文章，龙总在行业内的人品和口碑可见一斑。
五月份我在许昌，去了许昌的胖东来。胖东来在今年成了服务业的顶流，从年初持续火爆到现在。口腔同行还有组团去参观学习的，不知道有没有学到“先对自己的员工好一点”这个精髓？
六月：北京口腔展
六月份的北京国际口腔展，是北方地区客户比较重视的展会，因为到了二季度末，每个厂家都想冲一波销量。今年北京展上最大的新闻可能是某厂家现场打出了一款9999元的口扫，一口价的效果相当好，据说现场就收到了一波订单。
9999元的口扫为什么能卖爆？我认为是因为它主打的就是真诚无套路。今年口腔从业者可能都会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客户没那么好“骗”了。
以前整个行业都在爆发式增长，门诊客户的生意好做，买设备要最贵的，买耗材要最好的；如今门诊生意不好做，都在降本增效，买设备只好挑了又挑。
同样的，消费者没那么好“骗”了，低价营销，先“骗”进门再升单的套路，还能持续多久呢？在这里，我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六月份我在北京，凌晨两点半的烧烤摊，和几个客户喝光了几十瓶啤酒，第二天我在公众号上写了篇北京展推文，竟然有一万多的阅读，这给了我继续写下去的动力。
七月：首付490元的隐形矫正？
七月份某知名口腔电商平台，在官网上推出了首付490元的隐形矫正项目。倒不是说促销有问题，电商平台搞促销很常见，它不搞促销才不正常。我主要是想借这个活动说一下正畸。
每年暑期都是开展正畸的旺季，隐形矫正因为客单价高，往往会成为暑期的主推项目。
但隐形正畸行业目前分化特别厉害——隐适美母公司爱齐科技已经成为全球市值第一的口腔类公司，但国内的隐形正畸公司却已经掀起了倒闭潮。
我以前曾说过，隐形矫正项目看着利润奇高，但是交付周期太长。我很难想象一个品牌，靠着首付几百元的矫正器的利润能够持续支撑下去。
七月份我在郑州，听着《关于郑州的回忆》，抽了一支借来的兰州。
我在朋友圈里写道：“三十多岁的人，总是喜欢怀念过去，美化过去，假装那时候过的很好，其实生活何曾饶过我们，无论从前还是现在，过得都是一片狼藉……”
八月：宿玉成与ITI
8月6号的口腔圈流传着一张通告——宿玉成老师发的《关于国际口腔种植学会（ITI）口腔种植临床指南》系列丛书中文版的声明。
宿玉成教授发布《关于〈国际口腔种植学会（ITI）口腔种植临床指南〉系列丛书中文版的声明》
一纸通告将宿老师与ITI协会的矛盾公开化，后来ITI中国分会领导小组，ITI北京学习沙龙第三小组等也相继出了几份公告。
全球协会与中国分会、学会与专家，厂家与医生，这些关系错综复杂，不是亲历者很难说清楚。我也没有资格去评论。
但风波之后的结果是，宿老师亲自下场发布了他研发的国产种植体。最近我在朋友圈里也还能看到他为了新植体到处奔波授牌的身影。落笔于此，我只希望国产植体能够在学术大咖的带动下，占据更多市场份额。
八月份我在长春，参加了一场全国义齿行业大会。大会上，几乎所有的义齿老板们都在吐槽今年生意不好干。
现场有讲师讲了一句“欠账的客户从来不做！”，场下几百个加工厂老板掌声雷动。由此可见义齿加工厂生存之艰难。
九月：患者拔除23颗牙后13天离世
九月份有媒体报道：一患者在某医院一次性拔除了23颗牙齿，并在同日种植12颗牙齿。随后老人疼痛不止，13天后心脏骤停死亡。
这条新闻很快刷爆朋友圈。我有朋友直接吐槽说这是“口腔行业之耻”。
我一直认为急功近利是干不了医疗行业的，这个钱怎么榨出来的将来还要怎么还回去。我在九月份的推文中写道：种植牙不是快消品，口腔行业就是周期长、回报慢，只有坚持初心，秉持长期主义才能获得回报。
在口腔医疗领域，慢就是快！
九月份我在石家庄，晚上喝多了，给老板打电话各种吐槽，现在想想还要感谢老板当时的“不杀之恩”。
每次到石家庄，我都会听万青，听那首《杀死那个石家庄人》，想起那一句歌词，“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厦崩塌。”
我已经35岁了，到了职业生涯的一个槛，真的很怕有一天，我的大厦突然崩塌。
十月：韩国SDM禁令
10月8号，国家药监局发布通告，暂停进口、经营和使用韩国硕月医疗株式会社的牙科种植体系统。一时间做祯诺种植体的代理商，纷纷出来救火。我对这件事，发表了以下评论：
一是国家对口腔行业的监管会越来越严格，未来只有合规才能走得更远。二是种植体做好产品是第一要义，不要迷信进口产品，市场宣传再好、产品出了问题，一切归零。三是如今市场如此艰难、做植体的友商们更应该抱团取暖，把整个种植市场体量做上去，去获得医生和患者信任，而不是出了问题后，相互拉踩！
十月份国庆节，我在北京当司机兼导游，带着家里的老人在北京城玩了几天。我在朋友圈里写到：“世界那么大，我想带他们去看看。”这场北京之行，可能是我成年以后，最有意义的一次旅行。
十一月：牙医吐槽行业
十一月份口腔行业有很多新闻，牙博士口腔挂牌新三板、国家医疗保障局官网发布了“医疗服务价格项目专栏”等。
这些新闻都称得上是大事，可我想记录的却是一件小事：十一月份，有位牙医吐槽行业的视频火了。
牙医公开“吐槽”：行业人工廉价，种植牙质量存隐患
我之所以说这位牙医，是因为他说出了很多从业者的心声。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口腔行业外表光鲜亮丽，到现在还背着暴利的标签，但身在行业里的牙医却过得并不如意。
就像视频里的牙医所说，现在门诊的护士、助理医生、五年的执业医生，工资还没有美团外卖员高。他一个门诊老板，是白天当老板，晚上睡地板。
该牙医大声疾呼，喊出来今年行业的最强音：脱掉漂亮的外衣吧，口腔行业还有未来么？
十一月我在青岛，读了一本徐则臣的《耶路撒冷》里面有段触动人心的文字写在这里：“他觉得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眼泪，每喝下一杯他就增加一分悲伤，每喝过一次他就积累一重绝望，直到他把无以复加的悲伤和绝望全部吐到洗手间，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失声痛哭。”
这段文字，让我想起了，某一个深夜，某一个陌生的地方，在某一个霓虹闪烁的街角，我曾和某一个朋友喝到酩酊大醉。
十二月：中华口腔医学会
十二月份，对所有口腔从业者来说，都不是一个轻松的月份。销售们冲业绩、要账、做PPT；口腔医院忙着搞促销活动；大咖们忙着开直播发总结。
偏偏这个时候，央视搞了个大新闻，曝光大连当地的口腔行业乱象，以及中华口腔医学会花钱就能进的事。
央广网曝光口腔行业身份乱象，中华口腔医学会已紧急暂停注册缴费
我在推文里写道：纯靠口腔医学会、行业协会来规范口腔市场已无法实现，行业自律+医生自律+国家政策强制“他律”，或许才能杜绝新闻中出现的乱象。
在年末这个忙碌的时间段，我还是想唠叨两句，2025年的头等大事就是：合规、合规、合规！
十二月份，我坐了七个小时的动车到杭州。列车沿着中国东部的海岸线从北到南奔驰了一千公里，时间也毫不留情地把我们带到了2024年最后一个月的尾巴上。
我在嘈杂的车厢里读完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在这个岁末，记下了这样一段文字——“我围抱着火炉，烤热漫长一生的一个时刻。我知道这一时刻之外，我其余的岁月，我的亲人们的岁月，远在屋外的大雪中，被寒风吹彻。”
我的孤独不在荒野，而在人群中。
以上是我2024年的碎碎念，一个牙科从业者的生存实录。
感谢你能读到这里。
写在最后
彼得·伯恩斯坦在《风险》中说：“企业兴盛或衰落、股市繁荣或崩溃、战争与经济萧条，一切都周而复始，但它们似乎总是在人民措手不及的时候来临。”
2024年，口腔行业的暴利时代已过，接下来会往哪里去？令我们措手不及的行业寒冬，你想好怎么熬过去了么？
2025年，口腔行业又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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