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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书人手记》,宁宗一著,天津教育出版社2025年1月版。

内容简介

该书分为教学手记、我和老师、我和学生、我和同道、我和名著、我和武侠六部分。第一部分教书手记是作者五十多年教学生涯的学术总结,这些文字多是作者的学术立场和长期积淀的学术研究心得;第二部分我和老师,其意甚明,那是作者希望问道于灵界,作者的这些老师生前或勤于修身或慎于立言,所以作者通过回忆老师提醒自己和读者要细细品味整个生命;第三部分我和学生是作者和同学在学术平台上进行交流、对话的结晶;第四部分我和同道是作者学习众多师友大作时的笔记;第五部分我和名著,是作者讲述的作为一名文学史教师,如何走进名著拥抱经典;第六部分我和武侠,是作者教学之余的“休闲”之作。

目 录

教学手记

当代意识:一种学术立场

关于“回归文本”的断想

透视心灵文本

重写文学史:从呼唤到实验

世界文学史格局中的中国文学史

倾听民间回声

关注夹缝时代

宏观与微观:合则兼美

观念与方法的更新

分化与深化

且说概念与术语的更新

文学史家的风度

为“学院派”一辩

重读名著实验(一)

——《汉宫秋》第四折心解

重读名著实验(二)

——《高祖还乡》心解

考据,不应遮蔽审美视线

——读陈寅恪《读〈莺莺传〉》

进行一次考据的实验

——给钱锺书先生《管锥编》挑一个小错

21世纪:以东方文化为主流?

——质疑季老

《名著重读》跋语

“随笔热”中试随笔

结束教书生涯前的自白

我和老师

灵前的忏悔

——我心中的李何林先生

附:买竹筚暖瓶始末

书生悲剧

——长忆许政扬先生

附:淘书况味

我和学生

由王朔评金庸想到的……

尘世的倒影与升华

把《金瓶梅》研究从狭窄的空间解放出来

别一种灵魂的透视

“学院派精神”的学术实践

百年辉煌

——关于元杂剧研究的一些方法论问题

戏曲史是更替史

文学语言的魅力

诗国经典

我和同道

梦里乾坤

——《傅正谷梦文化研究讨论会暨首届中国梦文化研讨会论文集》序

送别继馥

——傅继馥《明清小说的思想与艺术》序

两条平行线的对接

——读来新夏文史随笔

探寻心灵的辩证法

——读幺书仪《元代文人心态》兼论心史之研究

倾听民间的心灵回声

——研究通俗小说的意义

整合与发现:21世纪《金瓶梅》研究的新起点

门外人语

——吴裕成 《中国的门文化》读后跋语

我和名著

政治史的战争风俗画

刚性的雄风

智慧的较量

奇异的情欲之旅

市民社会的风俗画

演绎新的故事

小说家的文化反思

心灵的绝唱

追寻心灵文本

——解读《红楼梦》的一种策略

渴望真诚

——《果戈理是怎样写作的》读后感言

《关汉卿》四十年祭

我和武侠

心灵花园的导游——《古龙小说章评本》总序

卧龙生印象——《卧龙生真品全集》 总序

《新派武侠精品评点丛书》总序

后记

序一

刘泽华

宁兄昵称他的少子曰“热闹”。其实他本身的经历才真正充满了“热闹”。

何谓“热闹”?《现代汉语词典》有解:①(景象)繁盛活跃;②使场面活跃,精神愉快。简缩一下,“热闹”意味着繁盛、活跃、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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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宗一先生

回首宁兄的“教学人生”,应该说有不少苦涩与尴尬,但与这些相伴的则是睿智、问题、思索和新视角。如果翻开他的履历表,其经历之简单让人有一种空旷之感,他的行踪除了课堂,还是课堂;身份一直是一位平民教师,最大的“官”也不过教研室副主任以及校、系学术委员之类的散差。他真像一头牛,在课堂上苦苦地耕耘了近五十年。聆听过他教诲的弟子何止三千!

宁兄的教学与人有所不同,他把风和火带到了课堂,在传授知识的同时也把心灵、情感吐露无余。再加上他高八度带韵律的京腔,流畅而富有哲理的辩才,水乳交融式的引经据典,以及潇洒的风度,不知倾倒了多少少男少女!有人说老宁有“霸气”。

孟子说过“以力服人者霸”,宁兄一没有权,二没有势,何来之霸?有点儿费解,既然有人这么说,我想一定事出有因。以我看大约与他好辩、好争、语言犀利有关。以温文尔雅的尺度去衡量,高嗓门再加犀利,的确与霸气有难分之处,由此而带来的误解也是可以理解的。

就实而论,只要不用权力压人、整人,言词有点“霸气”,未见得是一件坏事。最讲中庸之道的孔孟,其言语中的霸气还少吗?墨子讲兼爱,孟老夫子就说人家无君、无父,是禽兽。我看宁宗一再霸气也没有到这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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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教书人的心史:宁宗一九十口述》

宁兄的霸气充其量不过是尖锐、明快和有针对性而已。文章不妨有点霸气,这比那些不露眉目、吞吞吐吐的文章要好得多!

宁兄是一位有棱、有角、有个性的人,因此所到之处都会带来话题、带来争论,有说不尽的热闹。有过教学经历的人都会知道能做到这一步谈何容易! 这必须有才、情、真做底。

我记得20 世纪60年代初,他的一篇论戏曲史的巨文在《光明日报》以整版的篇幅刊出,且不说在文史界的影响,在南开大学足以使人翘首。在我的记忆中,南开人能在大报上整版刊文的是极罕见的,在青年中大约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这本身就会有极大的轰动效应。

那时我辈对大刊物上的大块文章有一种“拜物”情结,自然对作者也会肃然起敬。那时我们还不相识,我请人指点,没有想到,人如其文一样地修长、洒脱、标致,以致使我这个乡巴佬不敢前趋。

我请他的数十年的同科同事(也是他的领导)概括一下宁兄的人生特点,这位先生脱口而出:“两用人才。”

何谓“两用”?即运动来了做“靶子”,搞业务时为骨干,而且是轮番不已。我们过来的人都知道,不是人人都能反复被“两用”的,只有那些有业务专长者才能受到“一批二用”;另一方面,打趴下后把棱角磨光了,失去了个性,很难不人平庸,一平庸,自然下一轮就不会当“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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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典小说名作十五讲》,宁宗一著,北京出版社2023年5月版。

“两用人才”也是“两难人才”,一是人才难得,二是个性难得。据说,宁兄在挨整时,他能做到只谈自己,从不“咬人”,也不诿过,所以运动过后他的人格并不臭。他也会检查自己,也要继续革命,因此,也写过以“小修”批“大修”的文章。

现在说起来不免有点滑稽,但在当时是十分严肃的。我深信他写这类文章不是玩世,而是出自那时的理念。说到宁兄当靶子,原因可能多多,以我的观察总与他的“违时”与“狂”有关。

就实而论,宁兄说不上是大狂,在更大范围内还挂不上号,但在南开大学是有名的。“狂” 这个词多为贬义,但如果说“狂生”“狂直”,还有“狂言”,在很多场合可以做偏正词用,宁兄的狂大抵均在这些范围。

不狂,何以敢说“《金瓶梅》代表着中国小说史的一半”?不狂,何以敢质疑大师?不狂,又何以敢任“中国武侠文学学会”的会长?武侠小说是不人学院派之文学史的!他还有许多狂事、狂言,不一一列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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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宗一讲金瓶梅》

其实,捋一下历史,再回头看,他的狂只不过比我这样的人快走了一步或半步而已。然而在“齐步走”的岁月里,谁敢先走一步或半步,就面临出列而被视为违规的危险。“枪打出头鸟”,宁兄被打无疑在情理之中!

说到学问,尽管我与他都在“史”的大范围内,但科系不同,故不能议一二。不过我有一点感觉,宁兄的学问重在回归文本,追寻心灵,因此于往学大抵是“学一半,撇一半”,剩下的则留给了自我,因此,他的文章决不落套,不泥古,心灵伴随着行文而跳跃。

他爱写长句子,我想这可能有西语译文的影响,但更主要是刹不住思绪奔腾的激流,犹如“飞流直下三千尺”,势不可止所致。

宁兄如同一池清水,明澈见底。同他打交道无须打哑谜,最便当的是“一竿子到底”;而他坦白时也会把心亮出来,如他纪念李何林先生的文章《灵前的忏悔》,展现在读者面前的便是一颗颤抖的心。

他对自己的言行之“混”和盘托出,把自己定在“混小子”之列。我们这些过来的人不是人人都有勇气敢面对往日之“混”的,相反,很多人常常用往时之“混势”来开脱自己的“混行”“混言”。

固然时势造就人,“混势” 比“混从”更厉害,但“混从”者不知幡然自醒,在忆及往事时拍拍屁股就走,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不能说是负责任的表现。可惜,这种拍拍屁股就走的人实在太多了。

让我们回归文本,来品味宁兄的《教书人手记》吧!

2001年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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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构审美化的心灵史》

附记:

泽华兄已仙逝多年,今天重发他所赐大序,它的重要意义,既是对我的鼓励鞭策,也是为我辨诬,这种兄弟情我会永远牢记!

泽华兄生于1935年,2018年病逝于美国,他是著名的史学家、中国思想史研究名家,曾任南开大学历史系主任。他开创了当代中国政治思想史研究的“王权主义反思学派”,亦即“刘泽华学派”,在海内外史学界及政治学界享有盛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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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泽华全集》

二 我所认识的教书匠宁宗一

宋杨

“人们给了我很多头衔,但是我不在乎那些。我呀,就是个教书匠,一辈子都是!”三年前文学院的学弟学妹们去采访时,宁先生这样说。

他是名师,像所有的好老师一样,出高徒,且桃李遍天下。在我大三那年,他走进了我的镜头,成为我的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口述历史纪录片作品的主人公。

于我而言,这个“一辈子的教书匠”和别的好老师总还是有些不一样——他是一部行走的院系史,是一位“尊老爱幼”的宝藏老师,也是一个真诚美好的大朋友。

一、一部行走的院系史

很多人说,宁宗一先生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传奇” 背后有各式传说,我更看重我读到的“第一文本” 。

他生于1931年的北京,1950年考人南开大学中文系,四年后的一张“书字第1号”毕业证书证明着他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南开大学培养的第一代大学生。1954年留校任教,算起来,到如今整七十年了。

他理想的职业是新闻记者,却因“服从组织分配”,毕业后被留校,在中文系古典文学教研室任教。十八九岁入学,二十出头开始了教书生涯,之后几十年各种政治活动风起云涌,南开大学的校园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工作和生活中也上演了一出出人间悲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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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典戏曲名作十讲》,宁宗一著,北京出版社2024年10月版。

他曾意气风发,度过了愉快的教职工生活;也曾饱受打压,做了九年助教、十六年讲师、九年副教授,才成了教授;他曾被选作积极分子,作为“典型代表”在全体教职工面前发言,也曾在政治运动中被整,成为“反面教员”……

在他的口述中,我第一次知道1950年的中文系只有八位老师,这八位老师却有着巨大的能量,华粹深先生把梅兰芳、俞振飞、言慧珠请到课堂讲戏曲、做示范,又请相声创作与研究专家何迟先生一起讲人民口头创作;李何林先生请王瑶先生来讲现代文学史,请阿英先生讲文艺理论,阿英先生又转请芦甸先生讲文艺理论,还请来了阿垅先生、方纪先生;小说写作课有冯大海先生……

也是在他的口述里,我第一次了解20世纪50年代在校生视角下的院系调整,校史展览中那些凝练的讲解词和模糊的照片变得具体。

这部“行走的院系史”像是为后来者开了一扇天窗,谈笑间,使我这样的小字辈得以窥见几十年前的美丽与忧伤。我在他的回忆里补课,触摸那些被尘封的院系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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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燃心灵之灯》

二、一位“尊老爱幼”的宝藏老师

2021年9月,因为想制作一条教师节视频,我回到大学,听宁先生讲他的教书人故事。他常引用德国浪漫主义诗人诺伐利斯名言:“性格决定命运。”于是我问他,从教,是性格兴趣使然,还是命运安排?

他用了一连串“从没想到”作答一从没想到自己会做教师,从没想到自己会毕业留校,更是从没想到自己会教古典文学(那时他的兴趣是现当代文学)。在他看来,教书人的道路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既有身后老师们的向前推动,又有学生们的接纳,再有自已信心的慢慢提升。

在南开,他是“尊老爱幼”的宝藏老师。“尊老”, 是他始终不忘师恩,年轻时是老师们最信任的、和儿子没什么区别的“小宁”,年老后对恩师们的敬与爱历久弥新;“爱幼” ,是他对年轻教师和小字辈的学生从不吝惜肯定和鼓励,把从恩师们那里学到的,毫无保留地教给学生。

从他的回忆里,我看到了文学院中文系群星闪耀的时代。他的老师,是彭仲铎、李何林、华粹深、许政扬、王达津、朱一玄、邢公畹、张清常、孟志孙、朱维之、李笠、陈介白、王玉章……

他写《灵前的忏悔一我心中的李何林先生》,写《书生悲剧——长忆许政扬先生》,蘸泪成文,字里行间满是一个有良知的学人对特殊历史时期的反思与忏悔。他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文学的教学与研究事业,献给了他的学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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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政扬文存》增订本

他说:“虽然我做得不太好,但是我一定努力去做。不管现在我多大岁数,我一定沿着我的恩师的脚步往前走,毫不犹豫。”他还说,是老师们的言传身教,使他逐步成为一一个懂得尽职尽责的教师。

事实上,他用自己的言传身教教会我怎么做一个老师,也让我懂得什么叫师道传承。我在新疆支教的一年里, 常常想起他的话,想起他常说的“无需共同理解,但求各有体验”,想起他曾反复提起的李何林先生弥留之际的嘱咐:“ 无愧于心,无愧于人。

宁先生九十岁的时候,还张罗着给授业恩师华粹深先生办逝世四十周年的追思会。追思会那天,我在现场看到好多白发苍苍的师兄师姐,他们追忆恩师,畅叙当年。

有位师兄提起起士林,我忽然想起几年前第一次去起士林的场景,先生自问自答:“为什么今天带你来这里呢?因为当时我的老师带我来起士林,打牙祭。

三、一个真诚美好的大朋友

对于像我这样的小小小字辈来说,宁先生实在是一个真诚美好的大朋友一虽然他常常强调自己这个“90后”和我们这些“90后”有代沟。真诚源于真实,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有且仅有最本真的一面;至于“美好”,这个词能不能用来形容老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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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投影》

我硕士毕业那年误打误撞成了毕业生代表,写完毕业典礼要用的讲稿,随手就发给了宁先生。十来分钟后,收到先生的消息:“说老师似不应说‘美好’而是应该说‘亲切’!”——因为讲稿中有一句“很想道一声感谢,谢谢真诚美好的老师,你们讲授知识,传递爱与温暖”……

我回复:“不改。”又回:“美好顺口,亲切别扭。”我是从现场表达的角度遣词,先生却认为美好指时日,亲切指人,学生更不能称老师为美好。

可在我看来,我的老师们(宁先生、我的导师,还有其他我喜欢的老师)就是很美好啊!谁料先生请教了好多“专家”,半小时后发来一串消息:“美好一般形容事物。”“我觉得美好可以形容一切,包括人和物。”“形容老师时,美好和亲切指的角度不一样。”“这个词比较抽象。”

最后又发来《现代汉语词典》里的解释,调侃道:“我是词典‘水平’。女孩儿喜欢用美好形容一切!咱俩打了个平手。”

看上去是在细微处较真儿,其实,还是因为先生对小字辈的点滴小事都很上心。他常说自己是“心里搁不住事儿”,事实也确实如此。如果有学生约好要来看他,他一定头一晚就睡不踏实。

我对口述历史感兴趣,他就留心收集口述历史相关的书,偶然得知陈墨先生受邀要在中国音乐学院讲一次口述历史专题课,就带我从天津去北京听课。我这个小小小字辈的学生要在毕业典礼发言,他竞比平时早起了半个多小时,完整地看完了整个直播还认真写了一段观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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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心灵深处的红楼梦》

他的回忆文章里写过20世纪60年代在李何林先生和华粹深先生的“工业券”赞助之下终于买上了竹筚暖瓶,在生活细节中领受恩师的温暖情意,重读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不自觉想到2018年去新疆支教前收到他预备好的一包常用药品:清咽滴丸、胃肠安丸、京万红、藿香正气水……他说,“自助,助人。到那儿可能买不到隆顺榕的藿香正气”。

说起来,这个九十三岁的大朋友关心血型和星座,是“网感很好”的“鹤发青年”,也是个说一不二的孩子气的老先生。

他喜欢巧克力和冰激凌,喜欢西南村的老陶包子,也喜欢有着家乡味道的茯苓饼。他总说,“要做复杂世界的明白人”,真乃至理名言,但又谈何容易!不过,面对“吹吹捧捧”的时候,他一定会自觉报以“否认三连”。师兄师姐们写过无数的文章赞美他的才华、学识和人品,而在我眼中他最具人格魅力的一点则是:关注当下,关注人本身。

他总说自己是“三不主义”:一不体检,二不过生日,三不养生。顺其自然是他一以贯之的理念。

悄悄补一句:先生的话,不可不信,不可全信。就好像他总说自己不养生,可常用的方子和养生小技巧张口就来,在学生和朋友中还有着“宁大夫”的雅号。因此我总会带点小小的质疑精神翻他的书,听他的话,这点小小的质疑精神,也是从他身上学来的,分享给各位与我一样的“小字辈”读者。

在我将要离开校园的时候,宁先生写了这样一段话:“我特欣赏柏拉图那句名言:‘看一个人的真正价值, 就看他在有能力时干些什么!’当你暂时结束大学生活走上另一种人生道路时,你追求的起点,你的理想,就看你在最美好的岁月中干了些什么了!”

其实,在认识宁先生之前,他的好多书我都在新图(八里台校区的新图书馆)翻阅过。如今,书里的“小宁”成为“教书匠”已经七十年了,再次翻看这本《教书人手记》,品读那些“咀嚼不尽的人生况味”,我读到了一个知识人在教书生涯中留下的宝贵心灵文本,也终于体悟到他在最美好岁月中留下的真正价值。

2024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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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晓萌绘宁宗一先生肖像

后 记

我在整理这部书稿时,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1954 年大学毕业后旋即登上讲台的情景。那时青年教师讲课真的不容易,这一点我在《书生悲剧》一文中有较为详尽的叙述,我想今天大学的青年教师可能少有这种“过五关”的经历了。

不过,令我至今无怨无悔的是,那时的“刻板”的教学训练还是造就了我们这一代学人对教学工作的认真态度和严谨的学风,即使今天翻阅一下那一厚本一厚本的旧讲稿,总还是要感慨系之一番的, 因为那一页页已黄了的纸本毕竟凝聚着老师给予的、精神同道启示的、自己感悟的、学生质疑的知识和思想。

在2000年底,人们普遍地愿意回顾过去展望未来,我也是这样。掐指一算自己从北京到天津南开大学,从当学生到做教师已整整五十个年头。在感慨之余,又有一种冲动,一种像恩格斯说的那种企望“将头伸到下世纪探望一下”的冲动。

在2001年的钟声敲响时,我也恰好正式地进入了古稀之年。这一天,我想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自己的教学人生总结一下,不管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我都想把它整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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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困惑》

无形的东西似难于一下子表达,那有形的就是自己在五十年教学生涯中积累的文稿。这些文稿大部分已经以各种形式出版了,而近三四年的文稿却还散落在各处,于是就想围绕教学人生这个主题编一本小书,一是想奉献给我们这个“行业”的朋友,二是也有点自祭的意思在。于是在我的书稿构想的札记中就有了这样几行字:

一、我执着于教学与写作,那是因为它可以给我带来安慰。我现在希冀的是把知识——想象——思想——创造, 转化为过程而存在。

二、作为一名中国文学的教师,我可以打动人心的是从历史、文化的知识中认识人生与自我,从古人的漂泊中寻找自己的栖息地,从前世的衰朽中发现今世的复兴与衰朽的迹象。

三、司汤达说他喜欢“重读自己”。我认为任何谈及心灵的写作都带有强烈的回忆与反思的色彩,它是一种对自己的“重读”,因为当一个人提起笔来进行叙事时,他首先需要面对的就是自我。教学的体验、感悟、想象以及观察,包括对文学世界的评判等等,都包容在我这个教学人生的“自己”里面了。“自己”既是起点也是终点。

四、我渴望自己在我们这代人的特异时光中留下属于自己的文本。

五、我的书稿的“目次”所列六项大致可以说明我在这些方面的思考,它也大致包容了我的教学人生的方方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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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宗一小说戏剧研究自选集》

“教学手记”是我应北京一家文史杂志社之邀写就的一系列治学手记,这些文字多是申明自己的学术立场和长期积淀的学术研究心得;“我和老师”一组,其意甚明,那是希望问道于灵界,他们生前或勤于修身,或慎于立言,所以我清醒地知道,即使到了我这个岁数,要真的寻得真传,只能不断地细细品味他们的整个生命;“我和学生”一组是我和同学在学术平台上进行交流、对话的结晶;“我和同道”一组是我在学习众多师友大作时的笔记。鲁迅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善于多元吸纳,一元凝聚。我辈不可能做到一元凝聚,却可以有多元吸纳的愿望;“我与名著”一组文章是因为要当一名文学史教师必须走进名著,拥抱经典,而恰在此时,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百花文艺出版社、文化艺术出版社、岳麓书社、齐鲁书社、中州古籍出版社、河南人民出版社为出版经典名著向我约稿,我趁此机会陆续写了一些新序和导读性质的文字(关于我对古典小说与戏剧的研究论著一律不收入本书) ;至于“我和武侠”,当然是教学之余的“休闲”之作,但我却不敢用“休闲”的态度待之。

现在,这部书稿终于得到出版社的理解和支持,我心中的激动是难于表达的。我希望我的文字能对得起我的老师的在天之灵,对得起我的在世的不在世的朋友和学生,我希望我的书稿也不给出版社和责编添太多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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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泽华与刘泽华学派》

对于泽华兄的赐序,我应当多说几句。泽华兄说他一直想给我“画像”,而且还要“画”出点神来。本来一篇三千字的文章,对他来说可以倚马立就,可是听嫂夫人说,他却为此序花费数日之功,他不仅认真地思考了,而且还进行了调查研究。这就让我既感动又产生了歉意。

请泽华兄赐序不是出于他是国内享有盛名的史学家,而是因为他在我心目中是一位有思想的学者。他的著作如:《中国传统政治思维》《中国传统政治思想反思》《中国的王权主义》等等,是符合“有思想的学术和有学术的思想”的要求的,它对我的教学与研究产生过很大的影响。

所以在这篇后记里提及此事,一是记录我们的友谊,同时也不避相互“打托儿”之嫌,道出了几句本应道出的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