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过年
文/张从辉
“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节一过,年味便一天比一天浓了起来。
小时候,母亲常常对我们说:“腊月三十天有三十天的活路。”其实是说,从腊月初八到腊月三十这天,家家户户都要忙着做一件大事——准备过年。
这个时候大家都得忙活起来,除了要赶着年前准备充足的年货外,还要赶着年前把所有该做的事忙完。
腊八节肯定要吃腊八粥,至于为何要吃腊八粥,父母也说不出啥大道理来,只是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我们这些小孩子从不细究这些,唯一担心的是腊八节能不能喝上香甜可口的腊八粥。其实,担心是多余的,每年的腊月初八,母亲就像是完成自己每年的规定动作一样,一大清早就起来,将早已准备好的大米、糯米、花生米、红枣、核桃仁、枸杞子、白砂糖等放进铁锅里,掺上一定比例的清水,然后就架起大火开煮。母亲常给我们讲,腊八粥的香、糯、甜,除了要加糯米和白砂糖外,关键是要掌握好火候,特别强调一个“熬”字,当粥煮到一定的时候,就要把火降下来,然后慢慢熬。
每年杀年猪可是每家每户的重头戏,哪家有年猪要杀,人们总会说上一句祝福语:“过闹热年喽!”如果杀不起年猪,或是杀的年猪不够大,便让众人觉得这年过得既不热闹,全家也没面子。因此,家家户户在杀猪之前,都会将活猪称一称,虽有显摆的意思,但更是为了证明这一年的成绩和收获。
别小看这杀年猪,每家都是要为此耽搁好几天的。杀年猪这天,记得到我家帮忙和看热闹的人都特别多。一大早,父亲便和帮忙的人们在院坝外挖一个大土灶,再从屋里灶头上取来一口大锅放在上面,抱出早已准备好的柴火,等锅中的水快烧开的时候便开始杀年猪了。
整个院子好不热闹:捆猪的、抬杀猪凳的、往土灶里添柴火的……干竹竿在土灶里“噼噼啪啪”,看热闹的嘻嘻哈哈,一曲美丽淳朴的乡村乐章正隆重奏响。
我们全家也是欢天喜地的,唯有母亲,偶尔会在她那布满皱纹的笑脸上看到几滴泪花,毕竟这年猪她辛辛苦苦喂了一整年,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虽然那个时候生活紧张,但我家杀完年猪后,都会请左邻右舍、亲戚朋友来吃刨猪汤,一坐下来就是好几大桌。亲近一点儿的,母亲还会又给吃又给包,也就是说酒足饭饱后,每家还要送一块猪肉。
母亲每年做的杀猪饭也特别好吃,轻轻松松便弄出了十几道菜来。凉菜有凉拌猪耳朵、凉拌猪肝、卤猪蹄、卤猪头肉,热菜有回锅肉、水滑肉、油炸酥肉、粉蒸肥肠、咸菜蒸烧白、血旺汤、红烧肘子……
每当看到大家吃得高兴和满意的样子,父母都特别高兴,因为年前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哪怕当时整个猪的肉已用了一小半也不心疼。
年前打扫房屋和清理房前屋后的垃圾也是必不可少的。为了干干净净地过好年,全家老少齐上阵,女主内,男主外。母亲带着姐姐和妹妹除了打扫室内房间外,还要翻洗床罩、床被、床单,父亲带着我负责清理阳沟和院坝的垃圾。不过,打扫厨房是有讲究的,时间也是特定了的,得等到腊月二十三送走灶神过后才能打扫。因为打扫厨房时必须要站在灶台上,按照习俗,那是对灶神不敬。至于为什么腊月二十三要送灶,为什么不能站在灶台上打扫卫生,我只知这些都是我们老家的传统风俗习惯。
过年的新衣新鞋那是必须要有的,缝制衣服和做新鞋,都是母亲的活儿。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穷,平时是没有新衣服新鞋穿的,一年到头就盼望过年能穿上。母亲白天忙不过来,就只有晚上赶了。母亲虽是半道出家的裁缝,布料也是青蓝二色的便宜布料,但她做的衣服穿在身上却非常合身。做布鞋是细活,得慢慢来,但为了赶时间,年前母亲是要熬好几个通夜的。母亲做的布鞋鞋边是白底,鞋面用的是松紧布,非常漂亮。大家都说,要是能穿上我母亲做的布鞋,那一定巴适惨了。
其实那些年,年前最辛苦和最忙的还是要数母亲了,为了过好这个年,母亲的活儿不但多,还非常杂乱。如果遇到稍有不能干的,那是理不出来头绪的。
临近年关那几天,父亲也忙活起来。我们家算是沾了父亲的光,因为他是老师,写得一手毛笔字,所以每年我家的春联都是他亲自写的。不过,也忙坏了父亲,过年找我父亲写春联的就有好几十家,关键是怕不合对方的意,父亲会提前想好很多关于新年吉祥、来年顺遂等之类的祝福语。就这样,父亲一直要忙到腊月三十。
大年三十到了,那一定是父亲最后写下我们自己家的春联的时候,也一定是母亲将一双最后赶做的鞋,穿在自己脚上的时候。此时此刻,母亲笑了,父亲也笑了,他们那布满皱纹的笑脸虽感觉很累却又感觉是那么踏实,好像在说:“这个年又可以安安心心过喽。”
作者简介:张从辉,重庆市作协会员,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大足区作协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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