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秋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谁也想不到,十几年前,大桥镇因高低起伏的路况竟造就了三轮车的天下。那时大桥镇的交通真的让人头疼,大路小路都是坑坑洼洼,由于人口密集,穿街小巷如同迷宫一般,四个轮子的汽车根本进不去,而运行灵活还不受路况限制的三轮车却可以在蛛网一样的大桥镇里穿行自如。
商家的眼光总是先人一步,卖三轮车的人发现了这一商机,忽然大量的三轮车涌进了大桥镇,在卖车人的大肆宣传下,大桥镇的居民很快喜欢上了那种车厢一体的电动三轮车,载客运货两不耽误,一时间,三轮车便成了这个山区小镇上的独特风景,据说,当时小镇上有五百多人靠开三轮养家糊口,大多以载客盈利为主,他们起步三元,出了镇子要五元,五公里以上一般是收十元,再远就不行了,因为三轮车电量有限,它属于短途运行的交通工具,即使这样,大桥镇上的三轮车夫们也的确风光了好几年。
木材厂退休职工杨老三赶上了好时候。那年,他刚办完退休手续,出门便遇上了一场暴雨,杨老三躲在房檐下,思量着等雨停了在回家,可是老天爷仿佛看他不顺眼,如注的雨水下个没完,眼瞅着二十多分钟过去了,头顶上仍然雨声哗哗,杨老三着急回家,正在他左顾右盼之时,一辆蓝色电动三轮车停在身边,车夫推开车门向杨老三招手,杨老三从没坐过三轮车,看着三轮车犹豫不决,“还等啥呢?上车啊,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车夫焦急的喊起来。
坐在三轮车里,杨老三可没闲着,他先是问价钱,接着问收入,又问买一辆三轮车得多少钱,多长时间能回本。车夫也是个直肠子的人,一边左摇右晃的开着车,一边和杨老三白话:“挣钱,开这玩意不起早不贪黑,想啥时候出来都行,坐车的人有的是,一天挣百十来块钱跟玩是的,信我的,开三轮比打工强多了,自由自在,来钱还快。”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杨老三正琢磨退休以后干点啥,现在他心里有谱了,开三轮。
杨老三的老婆不支持他买三轮。她想让老三和她一起去给人摘木耳,她认为给人摘木耳挣钱牢靠,比开三轮安全。
“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个啥?开三轮一年四季都有钱挣,而且雨淋不着,风吹不着,就这么定了,赶紧给我拿一万块钱,我去买车。”杨老三是一家之主,性格还犟,认准了的事,必须办。
还别说,杨老三这一步真的走对了,他买三轮的时候,正是大桥镇的人口高峰期,全镇四万多人,光学校就六所,镇上每天都是人流如织,特别是早晚时间,上下学的学生、急着上班回家的工人、不愿意步行的有钱人,他们成全了一个新兴产业——三轮车夫。
杨老三不仅勤快而且脑瓜儿活,开车拉客不久,他便掌握了很多三轮车行业的挣钱门道。
大桥镇路况不好,小学生和坐办公室的人是主要客源,所以,他每天都盯在学校门口和政府大楼附近,在这里他几乎一会都闲不住。时间长了,那些担心孩子上学安全的家长们,便雇杨老三拉包月,专门负责接送孩子,杨老三守时听话,赢得了雇主们的信任,车钱加赏钱,一个月下来就是好几千,他还有退休工资,很快,这个三轮车夫就成了小镇上的富翁。
钱是挣不够的,杨老三做梦都想着挣钱,他甚至想到自己在八十岁的时候还能开着三轮车满大街的拉客人,然后从客人手中接过钞票,那种感觉真是爽极了,每天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老婆早就睡了,他打开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鼓鼓囊囊的钱包倒空,然后小心翼翼的数钱,然后笑眯眯的进入梦乡。
但三轮车夫的好日子还是到头了,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这几年,大桥镇的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快速的减少、蒸发。学校招不到学生,三所小学黄了两所;木材厂没有货源,全镇六个木材加工厂全部关门歇业;就连附近的村屯都在收缩。2022口罩事件全镇做核酸,要求一人不落,结果全镇现有人口才一万多一点,难怪没人了呢。
杨老三的日子不好过啊,以前很多和他一起开三轮的都歇菜了,但杨老三仍然坚持着,他还梦想着回到从前。
这一天,杨老三开着三轮换了几个地点都没拉到顾客,出来快两个小时了,钱包还是瘪瘪的,望着空荡荡的街路,他心情低落,仿佛世界末日般苦恼,“挣钱真难啊!”他暗自神伤。
“师傅,麻烦您送我去医院,快点,我有急事。”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急三火四的催促杨老三赶路。
“好,好。”那时,杨老三还是真诚的,他急客人所急,忧客人所忧,飞快的向镇医院奔去。
到地方了,女人塞给杨老三五块钱,嘴里说着:“不用找了”便急冲冲跑进了医院。
“这一定是家里有人病了。”杨老三调转车头,慢悠悠的开着空车,一边继续揽客,一边想那个女人的事情。
然而,他围着小镇转了一圈,仍然没有客人,眼看着一上午快过去了,杨老三心情沉闷,他用失落的眼神看了看身后空落落的座位,忽然,座位上的一个黑色钱包,让他心惊肉跳,他知道,这是那个去医院的女人落下的。
电光火石之间,杨老三本能的想要把钱包送回去。可是当他打开钱包,看到里面满满的一打百元大钞时,他犹豫了,这么多钱,足有上万块,这些钱他得拉多少客人才能挣到啊!而且,现在他一天也拉不到几个人,这些钱难道是老天爷赐予我的?杨老三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他飞快的把钱包藏好,做贼似的溜回家里。
“下午不出车了?”吃过午饭,老伴看杨老三躺在床上玩手机,就问道。
“不去了,也没人坐车,不如在家躺一会。”杨老三眼睛盯着手机,回答老伴。
“哎,你听说了吗?今天上午有个女的坐三轮车把钱包落车上,听说是交住院费的,都报警了。”老伴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和杨老三唠嗑。
一听说“报警了”,杨老三扑棱一下坐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急忙问他老婆:“你听谁说的?钱包找到了吗?”
“你瞅你一惊一乍的,我去楼下小卖店买酱油,一帮人在议论这件事,好像没找到,警察还来咱家了呢?”
“什么?警察来咱家了?他们来干什么?”杨老三瞪着肿眼泡,额头上汗水直流。
“没干什么,就是问你出车没有,我说你去送学生了,专门在学校门口拉人。咦,你怎么了?满脑门子汗水。”老伴的话让杨老三长舒了一口气。
“对,对,你说的对,我在学校门口拉人,哦,这屋里太热了。”
第二天早上,杨老三还是不出车,而且他想得了癔症似的无精打采。
“你是不是病了,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老伴感觉不对劲,毕竟杨老三也是快七十的人了,经不起风吹草动。
“不,我不去医院,我不去,我在学校门口拉人,我没去医院。”杨老三真的病了,他开始胡言乱语。
老伴一看,不敢耽搁,急忙给在外地工作的儿子打电话,又找附近的亲属朋友来帮忙,一通折腾。
当杨老三在医院的病床上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半夜十分,看着围在身边的亲人朋友,杨老三再也不敢隐瞒,他急忙让儿子去三轮车里把钱包拿出来,对儿子说:“赶紧交给警察,不义之财不可取,这钱能救命,也能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