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春节还有一个月，小叔子打来了电话。我还没开口，他的声音已经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嫂子，今年过年我们一家还是回去住几天，孩子们也好久没见您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既客气又理所当然，仿佛他们回我家住上几天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水槽里的泡沫顺着手指滑落，眼前仿佛浮现出往年春节忙碌的场景：厨房里油烟四起，灶台上锅碗瓢盆交响，孩子们满屋子乱跑，瓜子壳、玩具、零食袋丢得到处都是，而我却只能一边忙着一边笑着应付他们。这样的一幕幕涌上心头，我的心隐隐作痛。
“小叔子他们又要来。”我转身对老伴说。
老伴正低头看着手机，听到我的话，只淡淡地接了一句：“来了就来了呗，反正也就几天。”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事。
可我听着只觉得心里发寒。这“几天”，是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我疲惫不堪的日日夜夜。我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从我嫁进这个家，小叔子一家每年春节都会来我们家过年。从最初的热情接待到现在的心如死灰，这三十年的光阴，仿佛就是一场漫长的“春节接待史”。
起初，我还觉得一家人团聚挺好，做饭、打扫、照顾孩子的活儿我都会抢着干。可年复一年，我渐渐发现，他们的“团聚”只是为了享受，而我的“热情”却成了理所当然。
小叔子的孩子们来了就满地乱跑，茶几上的瓜子壳、沙发上的玩具、地板上的鞋印，每年春节过后，家里总是像刚打过仗一样。
大年初一到初三，我从早忙到晚，累得腰酸背痛，可他们临走时，连一句真心实意的“谢谢”都没有。
去年春节，小叔子临走时还带着一脸轻松的笑容对我说：“嫂子，真是辛苦你了，家里打扫得这么干净，真不像我们那儿的乱糟糟。”
他说着，顺手将剩下的年货和水果塞进了自己的车里。我当时笑着送他们出门，可心里却在滴血：难道我的辛苦，只是为了让你们住得舒服、走得安心？
其实，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小叔子第一次带着媳妇上门，是在我们刚结婚那年。
那时候，我们刚买了房，家里只有一张旧沙发和一张大床，生活条件很简陋。
大年三十那天，小叔子突然带着媳妇“杀”了过来。一进门，他就东看看西摸摸，嘴里嘟囔着：“嫂子，这房子挺不错呀，就是家具还差点意思。”
那晚，我忙了一整天，做了一桌子菜。他们却挑三拣四，先是嫌鸡汤太咸，又说鱼不够嫩。我当时脸皮薄，听了这些话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记下来了。
这一记，就是三十年。
后来，每年春节小叔子一家都要回老家过年，几乎是默认住在我们家。小叔子的媳妇有时候还会对我说：“嫂子，我们也不想总麻烦您，可回老家不容易，住酒店又太冷清，还是住在家里热闹。”
听着她的话，我总是苦笑着应付过去，可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
有一年，他们的小儿子生病了，感冒流鼻涕，媳妇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喊：“嫂子，孩子要喝温水。”
我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去倒水。谁知她接过杯子后又皱起眉头：“哎呀，这杯子是不是没消毒过？”
我只好耐着性子重新去洗了一遍。孩子喝完水，哭闹着要吃水果，我又赶紧转身去削苹果。
她看着我忙碌的背影，还笑着夸我：“嫂子，还是你细心，真是孩子命好，有你这样的长辈！”
我嘴上笑着应付她，心里却在滴血：这哪里是命好，分明是把我当成了免费的保姆。
有一年春节，我忙得发了烧，整整躺了两天才缓过劲来。可即便如此，小叔子一家却丝毫没有体谅我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那一年，我的心彻底凉了。
渐渐地，我开始试着“反抗”。前年过年，我提前打电话给小叔子说：“家里忙不过来，可能照顾不了你们，要不你们住酒店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却传来一阵笑声：“嫂子，咱们家还分这个？再说了，住酒店多冷清，哪有住家里热闹。”
听着他的话，我心里一阵无奈。到了春节那几天，我每天早起做饭，打扫卫生，晚上还要洗一大堆碗。
小叔子的媳妇倒是偶尔会帮着端个盘子，但更多的时候，她只是站在厨房门口和我聊天：“嫂子，您真是能干，难怪大哥娶了您这么有福气。”
我只能笑笑，心里却在滴血：这哪里是有福气，分明是被当成了免费的保姆。
去年春节后，我终于忍不住和老伴大吵了一架。我问他：“为什么每年都要接待他们？你没看见我有多累吗？”
老伴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道：“小叔子小时候吃了不少苦，我总觉得……能帮就帮一点吧。”
听着他的话，我又气又委屈：“帮？你帮过头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是他们的保姆！”
那晚，老伴沉默了一夜，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泪水早已浸湿了枕头。
今年，小叔子又打电话来时，我已经做了决定。我提前一个月订好了去云南的机票，找了一家温泉度假村，打算一个人去过年。电话里，我微笑着对小叔子说：“今年我不在家，去外地度假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小叔子的声音：“嫂子，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这次就好好休息吧。”
他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可我却听出了些许不满。挂了电话，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一次，我终于不再妥协。
距离春节还有一个月，我已经开始准备行李了。儿子打来电话问我：“妈，今年不回来吃团圆饭吗？”
我笑着回他：“妈今年要给自己放个假，明年再团聚。”儿子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也只是笑着说：“好，妈，您也该好好休息了。”
今年春节，我不会再为谁忙前忙后，也不会再一个人默默流泪。我想一个人去旅行，泡在温暖的温泉池里，看着远处的青山，感受久违的轻松。或许，这是我五十二年来第一次为自己而活。
有些人需要学会拒绝，才能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我们的善良可以为别人付出，但绝不能被绑架；我们的热情可以为家庭奉献，但不能让自己耗尽。
正如张爱玲所说：“人生是一袭华美的袍，却爬满了虱子。”
有时候，我们需要停下来，清理那些“虱子”，才能真正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这一年，我第一次觉得，春节竟然可以那么轻松。或许，未来的每一个春节，我都会像今年这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