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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炕春秋散文

作者/沈明义

作家/诗人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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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义,生于1948年11月,陕西西安人,大学文化,中学语文高级教师,陕西省优秀教师,从事教育工作四十余年,曾任中学校长、党支部书记,退休后在某民办学校任职。喜好写作,曾有多篇论文、散文在报刊发表,业余时间也尝试写诗填词。


【作家/诗人作品】

土炕春秋散文

沈明义

节序冬至,时始交九。各小区都开始供暖,没有集中供暖条件的住户也都启动壁挂锅炉、电暖气、空调御寒。现代化的设备让冬季取暖更加卫生、安全,但少了过去数九寒天一家人围坐在土炕上那种温暖和自在。我怀念土炕上度过的温馨时光。

早年间,北方农村人都睡土炕。盖一间房子,盘一铺土炕,垒一个灶台,就有了家。祖祖辈辈就在这土炕上繁衍生息。

土炕是用胡基(土坯)砌筑、泥浆抹面的长方形台面。冬季可以烧火取暖,夏季铺张芦席就可以睡觉,可谓冬暖夏凉。家里人多房多就多盘几铺。炕的大小依房间大小和住人多少而定,就像现在的双人床,单人床。

盘炕是个技术活。盘得好结实耐用,热得均匀,还省柴火;盘得不好烧炕时满屋子烟,炕门跟前热得烫手里边冰凉,还容易塌陷。一般要请内行盘。我父亲是盘炕的把式,常给人盘炕。炕烧几年烟熏火燎,拆了粉碎撒到田里是极好的农家肥,所以隔几年就拆了重盘。有一年队里拆了我家的老炕给庄稼施肥,父亲盘新炕,我给父亲搬运胡基、供泥浆打下手。父亲先在院子和好一堆麦秸泥,我把胡基码在屋檐下;父亲铲平地基放线,我用铁锨端来泥浆倒在地基上;父亲用瓦刀抹匀泥浆,我递上胡基,父亲接过一块挨一块垂直立稳,砌成约七十公分高的短墙。这是炕的立帮,中间留一个约二十五公分宽三十公分高的填柴烧火的炕门。然后紧贴三面墙根再砌一圈,构成一个方框,拐角处留一个洞与山墙上的烟囱相接直通房顶。接着在方框里砌几个与边框等高的墩柱,用来支撑炕面。墩柱呈曲尺状分布,既要支撑炕面还不能阻隔烟道。然后给底部填上二十几公分厚的干土,这样烧炕省柴火,土烧热还能保温。接下来铺设炕面。这是关键的一环,尤其是用块状的胡基拼接炕面,技术不到家,拼接不好炕面就塌了。有的人家事先用麦秸和泥,打几块一米见方的炕坯,晒干直接放到墩柱上,炕坯面积大比较容易拼接。我父亲常用胡基做炕面。他给墩柱顶抹上泥浆,平放一块胡基粘牢,以扩大支撑面,再给上面纵横铺设胡基,就像搭桥那样把前后左右墩柱连接起来,砌成台面。炕面铺砌好再抹泥浆封严。父亲找准墩柱的位置放上一块木板踩在上面,接过我端来的泥浆,从里向外抹上厚厚一层,炕面与墙壁相交的缝隙抹得严严实实,防止跑烟。泥完炕面再泥立帮。盘好炕立即填柴烧火,不一会儿炕面热气升腾。泥浆稍微凝固,父亲又用抹子把炕面光一遍,抹得平平展展光溜溜的。

第二天,炕面干了,怕返潮出水,给上面铺一层热灰,下面继续烧,上下加热,使炕面干透也更加结实。炕面干透了,父亲用一块二十几公分宽与炕等长的木板压在炕沿做炕边,母亲扯一筐干麦秸均匀铺在上面,然后铺上新买的席子。席子是芦苇眉子编的,“人”字形花纹密密交织,像繁复而精致的几何图案。炕头摞两床叠成方块的被子,旁边放上针线圃篮,一把脱了粒的高粱穗扎成的笤帚、两个黑瓷枕头,开窗的一头放张炕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黄白色的芦席上,整间屋子立马亮堂起来。

夏天不烧炕也不用铺褥子,就睡精席。躺在硬硬的炕面上,枕个陶瓷枕头,盖条粗布单子,竟一点儿不觉得热。父亲下地回来躺在炕上,抻平腰伸直腿,嘴里噙杆旱烟袋,一天的疲劳都解除了。一入冬就开始烧炕。抱一捆苞谷杆放到炕门下,一根一根折断塞进炕洞,引着火封上炕门,炕就烧起来了。炕热了,满屋子都是热气,坐在屋里舒坦多了。光烧热还不行,还得保温,否则前半夜热得烫屁股,后半夜冷得冻冰棍儿,所以得煨炕,把麦糠、草末、锯末、马粪等盖在余烬上,让它慢慢燃烧保持恒温。煨得好可以保持一天一夜,让你舒舒服服一觉睡到大天亮。热炕不仅能取暖御寒,还能治病呢。伤风感冒了,喝碗姜汤,往炕上一躺,盖上被子发发汗就好了。我奶妈早年操劳受冻,腿落下风湿的病根,天一冷腿就抽筋,所以一到冬天就得烧炕而且烧得很热,这样坐在炕上腿才不抽筋,以至于把炕席烧得焦黄。多年后她的老寒腿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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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家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缺一不可。烧锅烧炕都需要柴火,炕洞就像老虎口,每天要吞掉不少柴。那时人们没钱买煤,平原地区没有森林可以砍柴,生产队分的麦秸、苞谷杆不够烧,储备柴火就是过冬的头一件大事。大人们要下地劳动挣工分,割草打柴自然是孩子们的事。一到星期天特别是放长假,我和弟弟天天拿把镰刀,背着担笼,推起低轱辘小车,去野地、河岸、乱葬坟收拾柴火。辣信子、枸杞子、趴地草、灰灰条、灌木丛、酸枣枝、野芦苇、臭蒿蒿……见什么割什么,只要晒干了能烧。麦子收完了搂麦茬,苞谷收完了挖苞谷根,树叶落了扫树叶,甚至挎着担笼拾马粪。收拾回来在门前晒干,摞成一个大垛子,准备好一年烧锅烧炕的柴火。立冬过后天冷了,下午放学回来放下书包,头一件事儿扯柴火烧炕,然后把屋子、院子、头门外扫得干干净净,这才到村口和孩子们玩儿,打尜、跳房、捉迷藏,边玩边等父母下工归来。不一会儿,家家屋顶冒起缕缕青烟,那烟味儿闻起来香香的,土土的,辣辣的。烟雾袅袅上升,弥漫在整个村子上空,四散飘荡,又逐云而去。三五成群的乌鸦“哇-哇-哇”叫着飞向大树枝头,飞回枯枝筑成的巢窝。夕阳西下,暮霭渐浓,父母们荷锄扛锨,从晚霞薄雾中归来。正玩得高兴的孩子们立刻一哄而散扑向自己的父母。那是一幅多么富有生机的农家烟火图!

土炕不仅是取暖设备,更是家庭成员生活的重要场所,是家里最温馨的地方。每逢雨雪天,我们放学回来,鞋袜湿透,手脚冻裂,一进家门先把冻得彤红彤红的双手伸进被窝里焐热,然后脱掉湿鞋上炕暖脚。母亲把我们的湿鞋靠在炕洞口烘烤。全家人都坐到炕上,母亲给一人盛一大碗稠稠的包谷糁,端一盘热腾腾的苞谷面窝窝头,剁一盆儿萝卜缨子酸菜,切一碟青萝卜丝,放在中间炕桌上。我们端起碗,夹一筷子菜,放到碗沿用苞谷糁一裹递到嘴里,甜甜的酸酸的,那叫一个香啊!肚子吃饱了,身上也暖和了,鞋子也烘干了,我们又穿上去上学。冬天昼短夜长,放学回来天就黑了,我们又都挤上炕。那年头没有电视看,吃完晚饭,兄弟姊妹们就在炕上闹腾起来,脚伸在被窝里,你蹬蹬我,我推推你,小弟弟爬来爬去。屋外朔风呼啸,大雪纷纷,屋里打的闹的哭的笑的,好不热闹!闹够了玩累了,小弟小妹们各自睡去,我们这才趴在炕桌上写作业,母亲把纺车搬到炕头纺线或者缝衣做针线,父亲坐在窗下搓麻绳绱鞋,漫长的冬夜就这样打发过去。如果连冬雪,几乎整天都在炕上不出门。最兴奋的还是过年。屋子洒扫干净,墙面用白土粉刷一新,睡了一冬的炕面也扫净积尘,铺上新麦秸、新席子,被褥拆洗干净,窗棂糊上画着窗花的漂白纸,炕围上贴满花花绿绿的年画,屋梁挂上灯笼点燃蜡烛,门框、柜子、箱子、瓦瓮贴上红斗方“福”字,满屋子洋溢着泥土的清香和喜庆的氛围。除夕夜,土炕烧得热腾腾的,父亲切一碗猪头冻肉,母亲炒好粉条盖肉片、洋芋炒肉丝、醋溜白菜、黄豆芽四个菜,摆在炕桌上,再下一锅萝卜肉糜馅儿饺子。全家人围坐在炕上吃年夜饭。吃完饭,母亲又用茶盘端来瓜籽、花生、大枣、核桃、柿饼,我们吃着说着守岁。炕头放着每个人过年穿的新衣服、新鞋。夜深了,我们实在困得不行,手里攥着父亲给的两毛压岁钱,抱着自己的新衣服进入甜蜜的梦乡。

土炕也是接待客人的尊贵场所。那时各家的屋子都很狭小,一铺炕就占了大半间,也没个座椅,家里来客都先往炕上让,仿佛上炕是最高的礼仪。隔壁对门婶子大娘来串门儿,屁股一抬就坐在炕边上,有关系熟络的,便也毫不客气地脱鞋上炕,母亲一边做针线,一边和人闲聊。四时八节姥爷姥姥、舅舅舅妈、姑姑姑父、姨姨姨夫们来了都在炕上招待,不上炕反而觉得生疏。亲戚往炕上一坐,亲切感油然而生。吃饭时,大人们一炕孩子们一炕,中间摆上炕桌,饭菜上桌,边喝边吃边聊,聊收成,聊家事,聊健康,聊村巷奇闻轶事,心与心贴得更近,割不断的亲情越来越深。

早先我们家只有两间厦子房,一间盘炕住人,一间垒灶做饭。后来两个妹妹和小弟相继出生,我们兄弟仨也大了,一铺炕睡不下,父亲盖了间灶火,扒掉灶台又盘了一铺炕,兄妹六个就在这两铺炕上长大成人。我结婚的时候,父亲在灶火旁搭建的放杂物的小屋盘了一铺小炕让弟弟们睡,把那两间厦房隔开,一铺土炕、一个半截柜、炕头架一对木箱,就成了我的新房。再后来弟弟们该成家了,父亲又在南墙根盖了三间房,兄弟几个一人一间房、一铺炕,我们的孩子也都出生在土炕上。八十年代中期,家里经济状况好转,弟兄们也分了家,都申请到庄基地。弟弟在新庄子盖上一砖到顶的楼房,卧室支起了床,不再睡土炕了。但父母年纪大了,睡惯了土炕,冬天更离不开。弟弟就在新房里间给父母盘了一铺土炕,天冷了能烧火取暖。星期天我一回家就坐到炕上和父母拉话,晚上不想挪窝了就和父母一起睡。过年时,兄弟姊妹以及媳妇、孙子、孙女们围着父母坐满一炕。母亲给这个抓把瓜籽儿,给那个抓把花生,摸摸这个的头,拉拉那个的手,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我最后一次睡土炕,是陪着父亲睡的。那时,母亲刚去世不久,父亲又病了,临终前声声呼唤着我的小名。妹夫来单位叫我,我才急忙赶回家。父亲躺在炕上,闭着眼已不能说话,听见我叫“爸”,吃力地睁开眼,看了看我,现出一丝微笑,面容变得平静而满足。晚上我躺在父亲身旁,他竟还不时拉起被角盖严我的肩膀。我的父母在土炕上走完了一生。

如今,父母去了,我们也都住进了高高的楼房,睡上舒适的席梦思床,一家老小各有各的卧室,待客有客厅,吃饭有餐厅,消暑取暖有家用电器,屋子宽敞又干净漂亮。但我仍然怀念那泥土馨香的土炕。热腾腾的土炕挤满一家人,欢声笑语洋溢,这才是家的感觉。再高档的床可以移动,土笨的炕是挪不动的,因为它有根。有土炕,有灶台,才有烟火气,有烟火气才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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