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手里攥着那张病历单，耳边嗡嗡作响。
医生告诉我，老伴张梅的病情恶化，需要长期住院治疗。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
这五十年来，我们同甘共苦，走过风风雨雨，可这一次，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爸，妈的医药费你先垫着吧，我这边实在拿不出钱了。”儿子李浩站在我面前，低头看着手机，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这句话却像利刃一样扎进我的心里。
我愣住了，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我看着他熟悉的脸，脑海中浮现出他小时候的模样——那个曾经天真烂漫、喊着“爸爸真厉害”的小男孩，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漠？
李浩是我的独生子。
从他出生那天起，我和张梅就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他身上。
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活。
每个月7000元的退休金，我都会给他5000，贴补他的小家庭，而我和张梅则省吃俭用，勉强维持日子。
可现在，当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用这样一句话将我彻底击垮。
年轻时，我和张梅并不富裕。
我是工厂里的技术员，张梅是小学老师。
我们住在单位分的筒子楼里，房间狭小，冬天漏风，夏天闷热，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张梅总喜欢在阳台上种些花草，窗台上那盆绿意盎然的吊兰是她最得意的作品。
李浩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从小聪明伶俐，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邻居们常夸他有出息，说他是“别人家孩子”的典范。
为了让他上重点小学，我们咬牙搬出了筒子楼，掏空积蓄买了一套学区房。
那段时间，我们的生活异常艰难。
张梅为了省钱，总是挑菜市场快要蔫掉的蔬菜买。
我记得有一次，我忍不住对她说：“买点新鲜的吧，吃坏了身体可怎么办？”张梅却笑着回答：“只要浩浩能吃好，咱们吃点差的怕什么？”
李浩考上大学那年，我和张梅高兴得一夜没睡。
那是我们这一生最骄傲的时刻，仿佛所有的辛苦都得到了回报。
然而，这份喜悦很快就被现实的压力取代。
为了供他上大学，我们掏空了积蓄，甚至还借了些钱。
毕业后，他找了份不错的工作，成家立业，我以为我们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可谁知，他却一次次向我们伸手。
“爸，我想买房，现在工资根本存不下来，能不能再借点钱？”他满脸诚恳地看着我。
我没有多想，拿出了仅存的积蓄。
张梅有些不满：“浩浩已经工作了，咱们也该为自己打算了。”我却劝她：“儿子刚起步，没我们帮衬，他怎么能站稳脚跟？”张梅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后来，李浩买房、结婚、生子，生活的重担似乎全压在了我们老两口身上。
他的小家庭是围绕着我们建立起来的，而我们的生活却越来越拮据。
每个月的退休金成了他家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张梅抱怨过几次：“儿子都当爹了，还这么依赖我们，早晚出事。”我却总是替他说话：“咱们的钱留着也没用，给孩子才是正道。”
直到张梅病倒，我才意识到，我们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没在自己还能过得去的时候，为自己留一点余地。
张梅被确诊为肺癌晚期那天，我的世界天旋地转。医生说治疗需要一大笔钱，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李浩。我以为这些年我们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一定会尽全力帮忙。可没想到，他却说：“爸，我真的没办法，我也要养家。”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被彻底抛弃了。
张梅住院后，我拿出仅剩的2000块生活费，医院的账单却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我开始向老同事、邻居借钱，每次开口都觉得自己像被掏空了尊严。
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问李浩：“浩浩，你妈这样，你真的一点都不心疼吗？”
他低着头，不敢看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爸，我也有我的难处。”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脑海里全是张梅咳嗽不止的模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忽然想起她曾经对我说的话：“钱是给儿子的没错，可咱们也得为自己留一点。”我当时觉得她太小心眼，可现在才知道，她说得是对的。
张梅走的那天，天空下着小雨。我站在灵堂前，手里紧紧握着她的遗像。她的笑容定格在照片上，而我的心却像被掏空了一样。葬礼结束后，李浩对我说：“爸，您搬到我家去住吧，别一个人了。”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浩浩，你妈走了，我也老了。以后你们一家好好过吧。”我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回到家里，我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忆着这一生的点点滴滴。窗台上的吊兰早已经枯萎，张梅的身影却仿佛还在厨房忙碌，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她的嗔怪：“老头子，别偷懒，快来帮我择菜。”
我终于明白，孩子是父母生命的一部分，但父母却不能把全部生命都献给孩子。人生短短几十年，除了责任与爱，我们也该为自己活一次。
从那以后，我开始学着为自己打算。退休金不再给李浩，我用它去旅行，去看张梅一直想去却没能去的地方。我在张梅的墓前说：“梅子，我终于懂了你当年的话。你放心，我会带着你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有人说：“父母对子女的爱，是世界上唯一可以不求回报的爱。”但这种爱，也需要尺度。过度的付出，只会让孩子习惯了索取，却忘了感恩。
张梅曾说：“吊兰虽不起眼，却能顽强生长。”我重新买了一盆吊兰放在窗台上。它的绿意让我想起张梅，也让我明白，生活从来不只是为了别人，更是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