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还在医院？怎么还没回来做饭？”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尖锐得像一道利刃直刺耳膜。背景里隐约是电视里戏曲的声音，那是她最爱看的频道。
我抬起头，看着输液架上缓缓滴落的药液，手背上的针头隐隐刺痛。
护士在一旁忙着给其他病人换药。
我深吸了口气，努力将情绪压下，语气尽量平和：“妈，我在输液，发烧39度了，实在没办法回去做饭。
您先煮点粥，凑合一下吧。”
“煮粥？我哪会弄那些东西？你弟弟又不在家，难道真让我饿死吗？”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透着委屈和怒气。
“妈，家里还有点心和面包，随便吃点先垫垫肚子吧。”我依旧试图安抚。
“我不吃那些冷的东西！你赶紧回来！我现在就等着你做饭！”不等我回应，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我盯着它愣了几秒。这是今天第六个电话——从刚开始输液到现在，短短一个小时，母亲已经不停催促了六次。
我叫林卫国，今年56岁。
母亲76岁，身体健康，行动自如，却总把自己当成需要人全天候照顾的老人。
从父亲去世后，她搬来与我同住，说是怕一个人孤单。
我的弟弟林卫东在另一座城市，母亲嫌他离得远，不愿去他那里住，于是她的衣食住行全落在我身上。
母亲性格强势，爱发号施令。
这种性格在我们小时候就已显露无遗。
那时，家里条件不好，母亲一人忙里忙外，既要操持家务，又要下地干活。
我们都知道她不容易，也因此对她怀有一定的敬畏。
然而，随着年纪增长，她的脾气愈发难以捉摸，事无巨细都要插手。
买什么菜、洗什么衣服，甚至我的一些私人事务，她都要干涉。
上个月，我因为工作忙碌，实在抽不出时间每天做饭，便提议请个保姆。她听完后，冷着脸回了一句：“你嫌弃我了？现在我老了，成你的累赘了？”那一刻，我哑口无言，只能作罢。
输完液回到家，我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12通未接来电，清一色都是母亲的号码。我回拨过去，她一接起就问：“饭做好了吗？”
我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压低声音说：“妈，我烧还没退，刚从医院回来，晚上您自己随便弄点吃的吧，我真的撑不住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养了你这么大，现在老了，你连顿饭都不愿意给我做？你弟弟怎么没像你这么自私！”她的声音尖锐，像利剑戳在心口。
“妈，我不是不愿意，只是我现在生病了，真的没力气。”我努力解释。
“你病了就病了，我要是饿死了，你怎么跟你爸交代？！”她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胸口，疼得我心里发闷。
挂了电话，我瘫坐在沙发上，头昏脑涨，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这是我的母亲，一个我从小敬重甚至敬畏的母亲。可如今，她的无理取闹和自我中心让我感到无比疲惫。
我和弟弟林卫东的成长环境并不宽裕。父母那一辈人，重男轻女的观念深厚，但我们家却稍有不同——母亲一向偏心弟弟。从小到大，弟弟都是她眼里的“宝贝”，而我则是那个永远在身后默默付出的“老黄牛”。
记得高考那年，我的成绩并不理想，心里盘算着复读一年再拼一次。可是，当我将这个想法告诉母亲时，她却一口否决：“你弟弟还小，家里就这么点收入，哪有钱让你复读？赶紧找个工作，补贴家里。”
我那时17岁，咬牙放弃了学业，进了一家工厂，每天工作12小时，下班后还要抽空辅导弟弟的功课。
后来，弟弟顺利读完了大学，毕业后在外地成家立业，成了母亲的骄傲。
而我，像是被生活遗忘了一样，成了母亲理所当然的依靠。
那天晚上，我实在忍无可忍，拨通了弟弟的电话：“卫东，妈这两天由你照顾吧，我真的撑不住了。”
“哥，我这边工作忙，实在脱不开身。而且妈跟你住了这么多年，你比我更懂怎么照顾她。”弟弟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愧疚。
“卫东，妈是我们俩的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总得分担一点吧？”我的语气里透着不甘心。
“行了行了，等我下次回去再说吧。”他轻描淡写地敷衍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我盯着手机屏幕，心里一阵苦涩。母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卫东忙，别麻烦他。”可我呢？难道我就不忙吗？我已经56岁了，身体大不如前，却还要像年轻人一样扛起所有的责任。
第二天一早，我忍着头晕开车，把母亲送到了弟弟家。路上，她一路抱怨：“你弟弟那么忙，你送我过去干嘛？我在他家里不方便。”
“妈，我也忙，我也病了。我不是超人。”我的语气里透着疲惫。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沉默。
到了弟弟家门口，我把行李放在地上，对母亲说：“妈，这次您就在卫东家住一段时间吧。等我身体恢复了，再接您回来。”
母亲看着我，眼神复杂，迟疑了片刻才开口：“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我摇摇头，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妈，不是嫌您烦。我只是觉得，您不能总依赖我一个人。卫东也是您的儿子，他也该尽一份力。”
母亲没有再说话，转身进了弟弟家。
回到家后，我的心情并未轻松多少，却也感到一丝解脱。我知道，这样的决定可能让母亲不满，但我不能再继续透支自己了。
有人说：“父母养育子女是恩，子女赡养父母是义，但义务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而是全家人的。”我爱我的母亲，但我也需要爱自己。
或许，有些关系需要适当的距离，才能更好地维系。而我，只希望在母亲逐渐老去的日子里，我们还能彼此理解，而不是互相消耗。
生活很苦，但即使是苦涩的日子，也该找到一丝喘息的甜。总有一天，我会怀念这些琐碎的时光，只希望在那时，我还能微笑着说，我爱她，我也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