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先文的父亲是在国民党95军服役20多年的中校营长。后来,丁先文在父亲的团里当了两年上士文书。95军起义后,他在解放军某团宣传股当了一年多见习员,就在朝鲜战场上被俘,成了美国军队的俘虏。由于他的家世和经历,他一被俘就成了战俘营里的国民党管理人员拉拢和争取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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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7月初,六千多名新被俘的志愿军战俘被押解到巨济岛第61联队。这天傍晚,一个美军上尉开着吉普车从“模范战俘营”第72联队,拉来两个身穿美军军服的中国人。美军上尉介绍说,那个30多岁的叫孟明,稍年轻一点的叫刘南屏。然后大声宣布他们分别担任联队书记长和医生。

孟明和刘南屏在战俘营里活动几天之后,突然把丁先 文等6人拉到“医疗帐篷”里开会。他们自我介绍以后,孟 明说:“我原来是国(民党)军的军医,后来被共产党抓去,大势所趋,我只好伪装积极,参加韩战之后,我就伺机投到美国人这里。”

刘南屏说:“我的祖籍是湖南,共产党没收了我家祖辈 传下的财产,杀了我的父亲,我和共产党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杀气腾腾地继续说道:“现在,美国人派我们来,就是要组织大家共图反共大业。联军对战俘的政策是非常明 确的,这就是到台湾光明大道,回大陆死路一条。你们到72联队就更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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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明接着说:“古语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睁开眼睛看看,这里是谁的天下,是联军的天下,是蒋总统的天下。”

刘南屏当场宣布:“诸位都在国军待过,是国民党信得 过的人。现在,国民党61联队支部成立了。孟明任支部书记,兄弟任副书记,其余各位为委员。我们的组织到台湾后才能公开。在这里,必须严守秘密,谁敢吃里爬外,让他不得好死。”

丁先文被他们的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原来,他以为 铁丝网内都是中国人,都是难友,都是同一命运的战俘。没想到铁丝网里还存在国民党与共产党的斗争,还有到台湾与回大陆的两条道路的生死搏斗。这一夜,他思前想后,辗转难眠,直到太阳代替了探照灯。他起床后,直接找到他信任的共产党员张广生,让他赶快“报告上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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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孟明、刘南屏又在医疗帐篷召开密会。

孟明说:“61联队的六千多人,大都是新抓来的60军的人,他们裹得很紧,有不少顽固分子,隐瞒共产党、干部身份,混在战士中间,现在我们要把他们清出来。这是联军交给我们的任务,看谁完成得好,将来到台湾论功行赏!”

丁先文被指定清查二大队。

十几天过去了,孟明、刘南屏再次开会。帐篷四周,站着手持棒子的警备队员。

刘南屏声嘶力竭地叫嚷:“据可靠情报,61联队的共产党活动猖獗,他们不分昼夜,秘密串联,他们的口号是‘长江向黄河靠拢’,长江是共青团的代号,黄河是共产党的代号,他们想在联军的铁丝网里,搞共军部队的那一套。有的人吃里爬外,是共产党打进来的密探,咱们今天要把他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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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明装好人,冷笑着说:“咱们真正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有的人没当几天共产党的兵,千万不要鬼迷心窍,当了俘虏继续为共产党卖命…… ”

刘南屏见没人吭声儿,暴跳如雷地叫喊:“丁先文,站起来!老子早就注意你了。你小子老实交代,你是怎样私通共匪?受谁的领导?”

丁先文被拉到警备队痛打一顿。

就这样,丁先文成了最早被败类们拉拢,又最早站出来进行斗争的战俘之一。

他对我说:“那一夜我想得最多的不是父母和亲人,而 是王志诚和苏逢吉。”几十年来,在他写的数百份自传和申 诉信里,在他与许多人的交谈中,他总是提到这两个名字。他们究竟是谁?竟能使丁先文在生死关头选择了回国道路,竟能使他40年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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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丁先文最早结识的两个共产党员。

丁先文自幼爱读武侠小说,常常是读《满江红》而慷慨悲歌,看《风波亭》而凄然泪下,听《杨家将》而拍案而起,他做梦都想长大以后当一个英雄豪杰。他随国民党部队起义时,与少尉副官关天宝、军械上士谢志斌三人结拜兄弟,称为“谢大哥,关二哥,丁老弟”。

喝结拜酒时,关天宝说:“共产党与国民党是争权夺利,我们要走第三条路,为老百姓杀富济贫。”丁先文连连叫好,一拍大腿,喝下一大碗血酒。当时,他们谋划着准备偷枪上山打游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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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团里来了两个共产党员:团长王志诚,政治干事苏逢吉。两人穿着打补丁的旧军衣,背着背包来到团部。王志诚是个胖子,丁先文以为他是个伙夫。苏逢吉是个瘦子,丁先文看他像个小炉匠。

当天晚上,炊事员从老乡家里捉了两只鸡,准备为团长“接风”,被王志诚狠狠批评一顿,然后又亲自去向老乡道歉。“接风”饭,王团长和大家一样,是端着饭碗,蹲在野地里吃的。事情虽然不大,可丁先文对王志诚已经有了几分敬重。

以后,在川西剿匪作战中,王志诚和苏逢吉处处身先士卒。行军路上,王团长的战马上总是坐着伤员或小兵,苏逢吉的背上总是背着战士的背包。

一次围剿土匪的战斗中,一名起义老兵冲在前头,冲破了被土匪堵截的通道,中弹身亡。王志诚亲自抬着他的遗体,送下山来。起义士兵见了无不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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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朝作战前,部队在河北省沧州地区集训。苏逢吉的母亲带着一个梳大辫子的高个姑娘,来部队给儿子完婚。新房布置好了,苏逢吉却不肯进洞房。母亲对儿子说:“你爹死得早,我好不容易把你这个独苗儿拉扯大,这次你就依了我吧。”

新娘在洞房里呜呜直哭。

丁先文气不过,跑去质问苏逢吉:“人家哪点不配你?!”

苏逢吉低着头,半晌才说:“我30多岁了,当然知道结婚好。我是个共产党员,我们马上要入朝作战,我要是被打伤被打残,她怎么办?”

苏逢吉又对新娘说:“你等着我,我活着回来就和你结婚。”

他讲得很平静,却把丁先文和其他来“闹洞房”的战士 说得泪流满面。丁先文想到过去国民党95军的那些官儿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他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不谋私利,不追求个人功名利禄的人。他们就是我儿时梦寐以求,早就想结识的英雄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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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在第五次战役中,部队分散突围, 一些小战士没有人管,没有人带,他们急得坐在地上直哭。苏逢吉把他们集中起来,带着他们突围。他把仅有的干粮和水都给了小战士们,自己饿着肚子走在前面。

一天清晨,由于雾大,他们误入美军机枪阵地,苏逢吉身中数弹,临死前他还挣扎着扑在一个小战士身上。

什么是共产党?丁先文可能至今也说不清楚。可是,就是这么两个普普通通的共产党员使他认识了共产党,在暗无天日的战俘营里,在生死关头毅然选择了跟共产党走,抛头洒血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