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的《葬花吟》,表面上是为花而泣,实际上哭的是她自己。林黛玉触景而生情,顾落花而自怜,字字句句,都是双关,既是写花,又是在写自己的命运。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葬花吟》所表达的情感,最精炼而准确的应该是三个字——不自由!

如果带着这三个字,重新再去读《葬花吟》,会别有一番心境。林黛玉所哭所泣,为的是归去不自由,为的生死不自由,为的是爱恨不自由,为的是离合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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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不自由,花落不自由,生而不自由,死亦不自由。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风流艳骨,终不免陷于污淖沟渠,黛玉用锦囊收而葬之,就是给了它们死的自由。

然而,“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黛玉想要的自由,却没有人能够给她。

有人根据污淖、沟渠,推断林黛玉沉水而死,也有人根据污淖、沟渠,推断黛玉不肯沉水而死。实际上,这都是著相之论。

南怀瑾说,不懂佛学,就看不懂《红楼梦》。

“自由”有两层含义,其中的一层,是上面所说的身体不自由,另外一层则是心的不自由。

我们且暂时放下不说,接着来说污淖、沟渠,污淖、沟渠对于揭示林黛玉的命运,有着一定的暗示作用,这是无可争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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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命运与污淖、沟渠相关联,我们还应该想到另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就是妙玉。

少女为妙,“黛玉”即是妙玉。

妙玉的图谶之中,画的是“一块美玉,落在泥垢之中”,这正是《葬花吟》中的“污淖陷沟渠”

其断词曰:“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其中的“洁”,显然是呼应《葬花吟》中的“质本洁来还本去”

黛玉是“质本洁来还本去”,妙玉是“欲洁何曾洁”,一个洁,一个不洁,一目了然。

这个地方很怪,非常的怪。

黛玉和妙玉,是统一且对立的关系,其家世出身、相貌品格是统一的,其命运与终局则应该是对立的。

两人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都曾得到过出家人的点化,黛玉没有出家,而妙玉舍身出家,所以她的“病”才好了,她的师父说会有她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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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恋红尘的林黛玉,怎么成了“洁”人,舍身出家的妙玉,反倒成了“不洁”之人,作者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洁与不洁的标准,为是否染于污淖、沟渠,而污淖、沟渠显然是一种象征意义,对二者的解读,就成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妙玉的判曲《世难容》之中,有一句“无瑕白玉遭泥陷”,有人据此,将淖泥、沟渠比作了青楼妓馆,这实际上是没有道理的。

《世难容》与《葬花吟》,是一而二,二而一,前者之“泥”如果是风尘之所,后者之“泥”自然也不应该例外。所以,要另寻它解。

想理解污淖、沟渠,就要找到二玉的分身,即黛玉的分身龄官、妙玉的分身智能儿。二人分别说过一句话,就很好的解释了,什么叫作污淖、沟渠。

龄官有一次和贾蔷斗气,曾经把贾府比作“牢坑”,秦钟捉着智能儿求欢,智能儿也说:“你想怎样?除非我出了这牢坑,离了这些人,才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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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公侯府邸,一个是佛门境地,二人都将其比作“牢坑”,其要旨就是因为“不自由”。

所以,泥淖、沟渠指的就是“不自由”,是佛家讲的不自由,即心的不自由,这是更深一层的含义。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心如明镜,蒙尘就不自由,心既不自由,身体自然就陷入了污淖、沟渠。用佛家的话来说,就是陷入了我执,执迷于“色相”,用《红楼梦》的话说,就是执迷于风月红尘。

所以,《红楼梦》里的污淖、沟渠,指的就是风月红尘。

红楼诸多女儿,殊途而同归,将来都是要同归一梦的,都是要醒悟的。

林黛玉本是绛珠仙子,她为还泪而入红尘,心无旁骛,因情而痴,最后泪尽而逝,泪尽而悟,故而“质本洁来还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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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为了治病而舍身出家,身临清净地,心在红尘中,所以洁而不洁;身在空门,心若繁锦,所以空而不空。

最后的“白玉无暇遭泥陷”,既然玉已无瑕,说明妙玉心已空、身已洁。无暇却又遭泥陷,是说她心未空、身未洁之时,却不得不委身空门;心已空、身已洁之后,反而又不得不栖身红尘。

言而总之,说的就是一个“不自由”,既即是心的不自由,又是身体的不自由,所谓“风尘肮脏违心愿”也。

由此可大致推断,妙玉是在顿悟之后,却不得不陷入红尘之中,大概率上是被侯门公府纳为妾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