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张功成 撰文/文如其名168
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能考上师专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要知道,那时大学录取率也就百分之四五。1981年,我以300多分的高考成绩被一所本地的师范专科学校物理科录取。我是恢复高考后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也是当年全县35个考上大学中的一个。我收到录取通知书后,父母咬紧牙关请了两桌亲朋好友。
1983 年,我从师专毕业,怀揣着对教育事业的满腔热情,被分配到了一所乡下初中。当我踏入那所略显简陋的校园时,心中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一丝不安。
初来乍到,吴校长对我的态度却有些异样。他那双充满疑虑的眼睛,似乎在审视着我,怀疑我是因为在读师专期间受到了处分才被分配到这偏远的乡下。
新学期第一次教师例会结束后,吴校长把我单独留了下来,他和蔼可亲地问我:“张功成老师,你们师专物理科毕业的人不多吧?我看县城初中都很少分到,你怎么会分到我们学校来呢?是不是在校期间受到过什么处分呀?”
“我,我,我”面对吴校长的怀疑,我结结巴巴地不知道如何回答,感到无比的委屈和困惑。我在师专里一直努力学习,遵守校规校纪,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误解呢?
最可悲的是,学校可能不止吴校长一人有这样的怀疑,也许大多数老师都会有这样的怀疑。我转念一想,他们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班里的同学大多数都分配在县城中学任教,有的甚至分到行政部门工作,只有两三个人分到乡下初中任教,而这其中就包含了我,这怎么能叫人不怀疑呢?
我为什么会分到这所偏远的乡下初中任教呢?我也回师专去找过班主任咨询,班主任告诉我:一来我的家就在那个乡,二来我们县教育局领导多次到师专找校领导反映,这所初中一直缺少物理老师,现有的物理老师都是半路出家的,没有接受过专业培训,希望能分配一两个物理老师去这所学校任教。因此,我才被分配到这所初中的。
我还想问班主任,为什么就不能分配别的人来这所初中任教呢?班主任面有难色地说,有些话就不好讲明了,有门路的或者有关系的人,谁会去这个偏僻的乡下初中任教呢?
我听后哑口无言,我家里世代务农,父母都是从土里刨食的农民。我是大哥,下面还有四个弟妹,家里生活困难。家里一无关系,二无钱去跑门路。学校不把我分去,还能把谁分去?就像西方人说的那样: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吴校长听了我的解释后,长长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既来之则安之。然后,夹着公文包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就在我落寞地走出会议室时,却有一位女老师向我投来了青睐的目光。她的笑容如春日暖阳,温暖了我备受冷落的心。
“张老师,校长找您谈完话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向您请教几个物理教学方面的问题。”我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毕竟她没有瞧不起我,我爽快地答道:“可以呀。”
我们来到办公室后,她先是自我介绍说,她叫林青霞,去年师范毕业分到这个学校的。由于学校有一个物理老师退休了,学校就安排她上初二两个班的物理课。她在读师范期间,物理方面也只学了个皮毛,所以上课时,只能照本宣科了。
原先还有一个民办转为公办的物理老师,在我分到到学校后,就转去上语文课了。这样,学校安排我上两个初三毕业班的物理课。林青霞说,您是我们学校第一个科班出身的物理老师,以后我要多多向您请教了。我谦虚地说,大家互相学习。那天,我们讨论了很久,直到吃晚饭时,才去她宿舍一起煮饭......
打那之后,我和林青霞经常一起探讨物理教学方法,特别是物理实验课内容,自己动手制作实验器材。渐渐地,我似乎找到了知音,刚来时的失落感也慢慢消失了。
她总是在不经意间给我鼓励,无论是在教学上遇到难题,还是在与同事相处中感到尴尬,她都会默默地站在我身旁,给予我支持和帮助。
进校两个月后,县教育局举办了一场青年物理教师教学比武。比武的结果是林青霞居然获得了三等奖,我却落榜了。我是个好强的人,对这样的比赛结果,觉得很没面子,因此,一度灰心丧气。
林青霞来到我宿舍,跟我促膝谈心,分析问题的症结。她鼓励我说,失败是成功之母。以后你只要认真准备,不怯场,就一定会取得好成绩的,我相信你。听了她暖心的话后,我增添了勇气和信心。
在林青霞的鼓励下,我决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和清白。我全身心地投入到教学工作中,认真备课、精心授课,努力关注每一个学生的成长。渐渐地,学生们的成绩有了显著的提高,课堂上也充满了欢声笑语。当年,我带的毕业班在中考时取得了优异的成绩。
一年后,我在全县青年教师物理教学比武时,得了一等奖。当然,我之所以能获奖,林青霞功不可没。起初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林青霞不仅逼着我报名参赛,还跟我一起进行短期训练,我写的教案,她试着吃透、理解并示范上课,我再跟着学。通过这次比赛,不但让我对物理教学有了信心,而且心智也渐渐成长起来了。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我越战越勇,先后获得了地区初中物理教学创新赛二等奖、全省初中物理教学创新大赛三等奖,荣誉纷至沓来。校长看到了我的努力和成果,他的怀疑渐渐消散,对我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转变。三年后,我被任命为学校教导主任。
与此同时,县城的一些的高中和初中学校也向我敞开了大门,盛情邀请我调往他们学校工作。最后,我选择调进了一所初中学校。
虽然我调到县城教书,但是仍然与林青霞保持交往,或者写信联系,或者周末去看望她。我们的爱情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但细细品味却很甘甜,我们的事业没有惊天动地的业绩,但在平凡中我却体味着崇高与伟大。
然而,不幸的是,1989年3月,一个寒冷的日子。那天早晨,林青霞莫名其妙地摔倒了,学校同事送她去乡卫生院检查。检查的结果差点没把她吓死:进行性肌营养不良。
这是个什么病?林青霞自己买了本医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四肢肌肉对称性无力和萎缩,行走缓慢,跌倒不易爬起,上下楼困难,脚跟不能着地;小腿肌肉发凉、发硬。”更令林青霞不能接受的是,两个月后她到县人民医院复诊,医生甚至断言她“活不过25岁”!
生命的花蕊还没绽放,火热的理想刚刚萌芽,难道一切就将结束?林青霞泪也流干了。
林青霞三岁多就没了父亲,是妈妈将她一手拉扯大,不知吃了多少苦。多年来,母女俩相依为命,眼看女儿师范毕业工作了,开始过上好日子了,却迎来这样的不幸。
更大的不幸接踵而至。1989年6月的一天,林青霞的母亲在地里劳作时,突然倒下,送医院检查后诊断出“蛛网膜下腔出血”,再也没有起来。
林青霞的天塌了。我和她的交往,几乎被所有的亲戚朋友反对: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的小伙子,怎么偏要往火坑里跳?
确实,没有人看好我的爱情。在众人眼里,我已调到县城中学工作,人品又好,追我的女孩一大把,为什么偏偏要找林青霞这么个病人?
我不这样想,“在我心里,林青霞一直是一个美丽又大方,重情义又懂感情的好女孩,我一直向往能够找到这样一个伴侣。”我坚定地说,“更重要的是,林青霞和我一样,都有着一颗热爱学生、热爱教育的心。”
面对这些压力,我毫不动摇,更加坚定了我这辈子要好好照顾林青霞的信念。因为,她和我一样,都有着一颗热爱学生、热爱教育的心。我们因教学而相识,因教学而相知,注定要为教学而相守!
为此,我申请调回到原来的乡下初中工作。很多人不理解,说我脑子进水了。我对各种闲言碎语,均不做辩解。
1989年冬至那天,我正式向林青霞求婚。考虑到自己的病,林青霞狠心地拒绝了我。面对心爱的人的无情拒绝,我几乎绝望了,一头冲进寒冷的夜幕中,不见踪影。
林青霞急了,担心我想不开而她自己又走不动,只得高声呼喊着我的名字,嗓子都喊哑了。直到凌晨,我在学校后面的山坡上呆坐一晚后才回去,冻得全身发抖。
那一刻,林青霞和我都泪流满面,二话不说,紧紧抱在了一起。
“不知道你的肩膀够不够结实,是否能承载这么多。我好担心……我这糟糕的身体,别人同情的目光……”她喃喃自语道。
“我一刻也不能没有你,没有你的日子里,我的生命会毫无意义。”我哭泣道,“即使有一天会出现你担心的事,你也不要为之难过,这只是上天的安排,但我们可以把来临之前的所有日子妆扮美丽。”1990年的元旦,我们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不久,妻子一度病情加重,最严重的时候,连吞咽水都困难。我带着妻子到处求医问药,终于,省里的一家医院推翻了原来的诊断,认定她只是患了“多发性肌炎”,这虽是个目前无法治愈的世界性难疾,发病率仅为百万分之一,但这家医院研制的一种药品,能缓解病情。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妻子的肌肉开始萎缩,四肢变得无力,浑身上下常摔得青一块紫一块。
有一次我抱起在课堂中摔得鼻青脸肿的妻子时,心痛不已,劝她休假算了。可妻子却执拗地说:“只要还能走动,我就一定要把书教好。”
雨天路滑,上班、下班都得我背着,她对我说:“伏在你的肩上,我感到好幸福,好温馨。”我也一样,每次背着妻子,都觉得好轻盈,好甜蜜,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1994年,县教育局任命我为副校长,从此我就在繁琐的家务和繁重的教学事务中奔波。
有一天晚上,我去乡里开会很晚才回到家,却发现妻子瘫在地上,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原来,她想上厕所,我却久久没有回来,她就试着下床,结果摔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
那天晚上,我紧搂着妻子,心中的歉意伴随着满面的泪水倾泻而出。当我选择和她相守相伴,这份承诺就是一份沉重的责任啊,我为自己的疏忽和不周而深深自责。
为了更好地照顾好妻子、搞好教学,我只能早起晚睡惜时如金,经常是走路一阵风,来去又匆匆。同事们总觉得我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也因此笑称我为“铁人”。
可每到周末,看着妻子苍白的面容,我只能掩饰自己的疲惫,对她说:“你好好休息去吧,一切包在我身上。”其实,那时我多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呀!
1995年10月,妻子顺利生下了一个健康可爱的宝宝,这对她来说太不容易了。“是爱情的力量,也是爱情的结晶。”我俩喜极而泣,要知道,这个结果,我们付出了多大努力啊。
我们全家人都非常高兴,甚至连学生也显得特别兴奋,一个个争着来看老师和小宝宝。
高兴之余学生们焦虑地问我妻子:“林老师,您下学期还会来教我们物理吗?”我妻子没有马上回答,可我从她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在我的支持和鼓励下,妻子毅然放弃了产假,仅仅休息了三十多天就重新走上讲台。
在这乡下初中的岁月里,我经历了误解与支持,挫折与成长,最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价值和幸福。
声明:文章来源于身边生活但又高于生活,部分情节虚构,请理性阅读。图片来源网络,侵权即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