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十年代的香港电影可谓是电影史上的成功神话，输出电影数量仅次于美国，如今回忆起来，港片占据了录像厅时代大部分的影像记忆，经典台词信手拈来，武打动作风靡一时，那种浪潮般的癫狂经久不息。而观众的观影标准从标清到高清再到4K超高清，在当下不断追求高清分辨率影像的时代，我们需要以最好的影像质感去重温经典。
去年8月，中国电影资料馆、抖音、火山引擎共同发起“经典香港电影修复计划”。历经一年多时间，项目组完成100部港片的4K修复工作，纪录片《再续时光》记录下了这这些经典港片修复工作的过程。它以重温香港八九十年代电影史的脉络，通过对相关香港电影导演、影视评论学者、技术人员多方位的采访，结合对香港社会背景的讲述，揭露影片修复背后的故事和情怀，大家都饱含着对经典的敬意与喜爱，将曾经的珍珠擦拭干净，让它仿若拥有了新的生命，新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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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在最好的年代，把我们的电影留在胶卷上”
即便没有看过那些港片，你也一定听说过经典的片段：成龙《A计划》中从高楼的惊险坠落，周润发在《英雄本色》中带着墨镜，手拿钞票点燃的潇洒场面，《无间道》中一句“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已成传世金句……即便没看到这些片段，你也一定对那些大红大紫的导演和演员们耳熟能详：徐克、关锦鹏、许鞍华、周星驰、张曼玉、钟楚红、梁朝伟……那种集体创作的生机与蓬发，造就着无可重来的黄金年代。导演陈嘉上直言：“生长在那个年代是非常幸运的，我们能把电影留在胶卷上，能够修复我是真的很感恩的”。
纪录片《再续时光》
纪录片团队深入走访修复工作，首先需要去香港进行胶片扫描，将胶片转为4K分辨率的数据图像文件。胶片像是时间的实在载体，捧起它们沉甸甸的，一代电影人的梦想与心血，一转动起来好像回到了过去，可电影胶片需要极高标准的保存条件，经过几十年的岁月侵蚀，胶片也会“生老病死”，中国电影资料馆高级工程师王峥接受采访说：“如果不妥善保存的话，那它会患上醋酸综合症，并且是传染病，会慢慢把胶片分解。”而留住它们不仅是对经典影像的尊敬，更是对时间的抵抗，美好的事物应该被反复观看而历久弥新。
《再续时光》纪录片截图：王峥的采访
《再续时光》以四个篇章的结构，从小市民电影到功夫喜剧片再到香港新浪潮，展开讲述了香港电影黄金时代的电影类型和时代背景，在重温影史和经典电影片段的过程中，仿若置身于那个年代，感受影像的魅力。那个时候的香港电影无疑是闹腾的，电影学者大卫·波德维尔曾评价：“尽皆过火，尽是癫狂。”无论是小市民题材中的闹剧式的狂欢，还是动作片中拼了命式的摔打，其中的速度感极具现代性，让观众始终保持着刺激感。它充分践行着电影是大众艺术的使命，同时也兼顾文艺的气质，魏君子介绍香港有名的午夜场规定：“电影在上映前7到10天，会在晚上10点放一场，导演和主要演员会来到现场听观众的反应，根据观众的现场反馈，对即将上映的影片进行调整。”观众就是衣食父母，香港电影因其通俗性和商业性而感染到世界范围，产业上的繁盛、创作质量上的高乘，方方面面都在造就票房神话。
《再续时光》纪录片截图：魏君子讲解香港电影的午夜场规则
二、“用高精尖的修复技术，给过去还一个账”
胶片衰老的痕迹一览无余，水渍、缺失、腐坏、色彩偏移… ...曾经的光鲜难以为继，修复团队以“人工精修+AI技术修复”相结合的方式，逐帧将画面上老化的痕迹去除，这是数字修复环节，以往一位经验丰富的修复师需要1个月才能修复完成一部影片，AI技术大大提升了修复的质量和效率，甚至弥补单靠人工无法实现的效果。最重要的是艺术修复，每个片子都有各自的审美风格，每个导演都有自己的艺术观点，“修旧如旧，尊重原创”，中国电影资料馆邀请陈嘉上、关锦鹏和高志森等导演走进修复实验室，提出自己的意见和需求，在修复完胶片老化的问题之后，进一步解决画面和声音缺失的问题，颜色的偏差问题，穿帮问题，甚至是弥补导演曾经没能做到的遗憾。
香港一电影制片厂堆放的“霉变”胶片
《再续时光》中采访了多位知名导演，资深影评人，以及修复工程师，从多个角度讲述修复工作，其中多位导演们讲述自己的影片甚至是自己的成长故事，他们如何看待电影创作，如何看待那个年代的香港电影。高志森导演在走进修复工作室时就惊呼：“这是我的电影！”在《富贵逼人》这部影片里，他以“穷人装富，富人哭穷”的小市民喜剧来致敬他租住廉租房的少年时代，其中有梦境的部分，刻意调高了曝光拍的，但在后期修复时被调暗了，现在他有机会重新实现原来的构想。
《再续时光》纪录片截图：导演高志森与中国电影资料馆修复师交流
在《A计划》中，有一段打斗的戏，罗三炮躺地脚往上打掉对方的刀的同时站起身，为了让这一动作更加流畅和连贯，使用了“插帧”的技术，使用AI智能对比前后帧内容，生成中间帧，从而提升视频帧率、使画面更顺滑，这是人工很难做到的。
火山引擎的算法工程师详细解释：“因为很多快速的武打镜头都会有动态缺失，用高帧率的方式就可以让大家捕捉到更多有效的信息”，技术人员这样解释。而在《武状元苏乞儿》中，陈嘉上导演想要改变某一场景中地板的颜色，以弥补原先选景时地板颜色的不好看的缺憾，在片中经典的丐帮打斗戏中，吊巨石的威亚线非常明显，属于穿帮，在要不要擦去这个问题上，陈嘉上导演前后表现出了相左的意见，“要保留，多难得，要给下一代的人看清楚过去怎么拍戏”，随后他觉得应该完成修复的工作，呈现给观众更好的画面。
《再续时光》纪录片截图：陈嘉上导演希望通过修复弥补遗憾
修复工作好像不仅仅是在将落灰破损的东西恢复干净与完整，也关乎艺术选择，关乎创作者的态度，关乎美的呈现。或许大部分影迷看到的都是盗版资源，其中大量动作细节的丢失，色彩的失真，模糊的画质，都会对感受这些充满魅力的影像大大折扣。中国电影资料馆高级工程师王峥深知技术的强大：“那些胶片时代因技术限制导致的问题，我们用高精尖的数字设备，去给过去还一个账。”技术与艺术并非相悖的，而是相得益彰，让影像艺术能够展现出原本真正光彩的。
三、“让老电影，变得有现代感一些”
塔可夫斯基说：“电影是唯一能真正留存时间的艺术形式，人们可以无止境地反复观看一部电影，从某种意义上说，电影是时间的矩阵。”也许你错过了香港电影黄金的年代，幸运的是，我们可以通过那些电影，一次次去到那里，一次次感受被完整保留在电影里的时间，并随之欢笑和感动。
我们跟随纪录片团队的镜头来到香港，昔日香港影视界的大本营，被誉为“东方好莱坞”的清水湾只剩下废弃的楼房。时光无情，记忆有情，随高志森导演重访《富贵逼人》的拍摄地，近四十年前拍摄时来围观的居民们都还记得当时的场景，而这个片子当时创下6000万的票房，成为当时至少一半香港人的影像记忆。记忆会模糊，而影像都会记得，那么当下的年轻观众要如何去进入到那段时光里呢？
《再续时光》纪录片截图：居民还记得当年拍摄电影的场景
关锦鹏导演在和技术团队讨论《地下情》的修复时，利用色彩校正技术，做了一些颜色上的调整，他在映后对谈时说：“是老电影，但是我觉得有些特别美学上的处理，可以让它变得有现代感一点。”这个现代感不是说抛弃掉原本的色彩，而是在现代审美的眼光下，做出能让年轻观众更容易接受的选择，修复已经不再只是还原，而是一种再创造。
《再续时光》纪录片截图：关锦鹏导演电影《地下情》
陈嘉上导演也直言：“现代审美眼光和过去确实有差的，要是能够把过去的东西通过修复，变成跟现代审美比较近的话也是好事。”重要的是能让更多年轻的观众感受到那个年代香港影像的魅力，让老观众们以最好的影像质感去重温过去不可重来的经典岁月。
本片导演程春霖感叹：“虽说修复讲究修旧如旧，但新与旧没有特定的标准，不能教条地认为修复应当遵循什么，而应该思考修复为了什么”。这些被4K修复后的100部港片，可在抖音、抖音精选、西瓜视频免费观看。重看并非只是为了怀念，而是看到那些灿若珍宝的影像在当下也能大放异彩，再续美好时光，重温香港电影带来的热忱与动人情怀。
“经典香港电影修复计划”纪录片《再续时光》映后对谈
这些被修复的影片，先后亮相北京、戛纳、上海三大国际电影节的官方放映单元。4K版《飞鹰计划》为戛纳电影节“沙滩放映”单元的唯一中国电影，国外友人都纷纷回忆起曾经追港片的热血澎拜，即便相隔遥远却仿若紧紧连接在一起。
《再续时光》纪录片截图：4K版《飞鹰计划》在戛纳电影节“沙滩放映”单元展映
即便再过四十年，这些港片依旧会被人们记得，被拿出来反复观看，经典的事物会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中焕发出更加明亮而珍贵的光。高志森导演设想，在很多年后，他的女儿在某个放映活动上看到他的片子，就会知道她的父亲年轻时做过什么，又度过了怎样的一生。影像抵御且超越时间而存在，而我们在那些过往的影像中，一定也会与什么相遇，并长久地留下些什么。
作者:朱钰
编辑：张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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