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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第一批华工开路先锋踏上旧金山港的码头以来,二十年之后,也就是一八六九年,已经有数以万计华人在美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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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许多华人已经不年轻了,有些人已经在美国工作了十几年,甚至将近二十年,而且大家都过着漫长又寂寞的苦日子,能休息的时间很少,报酬微薄。

若换成其他人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尽管生活艰困,但还是可以靠妻子陪伴与儿女带来的欢笑而继续过下去,但他们却必须在他乡异国独自苦撑。

1、光鲜的背后

也许最悲哀的是,他们没有旅费可以常常回国,也有人是因为一败涂地而不好意思回去,某些人则是透过信件得知,他们来到美国前妻子所怀上的儿女已经成年了。这一切值得吗?

对于那些多年来工作始终不稳定,从来没有好表现的人来说,答案肯定是“不值得”。

也许,最可怜的是那些还在淘金的人。距离金矿的发现已经二十年了,不像过去那样可以单打独斗,拿着筛子与淘金盘,再买一匹小驴当驮兽就够了,而是变成大企业的独门生意,因为采矿时必须使用昂贵机具去挖掘结晶石块,然后靠大批廉价劳工从石块中提取出黄金。

仍待在金矿业的华工此时大都已沦为大公司的廉价劳工,而且在薪资待遇上饱受种族歧视──白人的日薪为七美元,华工却最多只能拿两美元。

不是只有金矿业有华人矿工,煤矿与汞矿也有,而且有些人因为吸入过多含汞废气而生了重病,最后会变成“不停颤抖的无牙残躯”,已经药石罔效。这些人年轻时曾想来美国实现“黄金梦”,如今美梦早已永远成为泡影。

他们唯一看得到的未来,就是在这异地接受死神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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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有数以千计的华工来到美国后只是被用完就丢,未曾尝过一丁点美国梦的滋味,但并非所有华工的下场都是如此,而且这也不是最常见的状况。

少数运气较好的华工的确在“金山”发了财(有些是靠淘金,但更多人是因为变成了勤勉的企业家),按原订计划回到了广东,再也没回美国。对这些人来说,去美国只是为了求财。至少从美国华人史的角度来看,他们的故事是以喜剧收场。

有些华人新富回中国买地,在乡下兴建大宅院,实现了下半生要变得“有钱有闲”的美梦。他们和儿孙述说关于旧金山、关于加州金矿的故事,也许还会提到美国西岸的其他地方。他们所描绘的金山就像拍立得拍出来的快照,注定会随着年月消逝而褪色。

另外还有一群人,在美国混得很好,会定期回中国待一小段时间,与家人团聚叙旧之后就回美国。尽管十九世纪美国华工的薪水往往比白人还少,但已经足以改善老家亲戚们的生活。不过,正因为如此,华人前往美国的移民潮也造成了一个比较不为人知的负面影响。

十九世纪的这个时期,美国人一周的薪水相当于中国劳工好几个月才能挣得的收入。因此,尽管美国华工的薪水微薄,但却已经足以在广东造就出一个新富阶级。

许多当时所谓的“金山家庭”享受着老祖宗们恐怕连做梦都想像不到的荣华富贵,而这全都是因为美金具有汇兑上的优势,再加上他们在美国的华工亲戚愿意做牛做马,忍受漫长的工时。华工拿着在外国赚到的美金回国帮家人盖屋买楼,甚至购入暑假专用的别墅,为孩子们聘请东翁先生,甚至送他们去上相当于大学的西式学堂。

很快的,这些人普遍出现一种心态:既然有亲戚在美国赚大钱,干嘛还要工作呢?

2、乡人眼中的“风光”

例如,广东省台山县是华工汇款数量最多的地方,原本当地人克勤克俭的工作精神早已在二十年间消失殆尽。金山华工的妻子们本来都很节约,持家有方,甚至会刻苦地自制手工艺品在当地市场贩卖,贴补家用,如今她们将手工的工作交给了家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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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凡金山华工的儿子、兄弟、子侄,本来都是勤奋的农夫,如今却开始聘用农工帮自己做事,甚至任由农田与灌溉系统荒废,花钱从其他地区进口食物。看来,再这样下去,台山人迟早要拿外国汇回来的钱去购买外国的米,所以当地流传着这样一则笑话:“船只偶尔不能开,厨房马上就断炊。”

台山县原本是全中国最有企业精神的地方之一,在一八五○年代时尚能自给自足,但短短几十年间却变成人人“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只因很多老婆都有个华工丈夫在千里之外刻苦耐劳、日以继夜地工作。

除了原来的工作技能与冲劲渐渐丧失之外,更具伤害性的,是他们开始培养出各种需要花很多钱的品味。

这些“金山家庭”的数量愈来愈多,而且大家开始沉迷于追求享乐。女人买起了珍稀艺术品与珠宝,男人则变成烂赌鬼,染上鸦片烟瘾,或者花钱买小妾。

当时某位地方官后来在书中如此批评台山地区:

“宁邑地本瘠苦(“宁邑”指新宁县,是台山的旧称。台山县是一九一四年以后的正式称呼),风俗素崇俭朴。”

但“自同治初以来,出洋之人多获资回华,营造屋宇,焕然一新;服御饮食,专尚华美;婚嫁之事,尤斗靡奢,风气大变。”

这一切都是因为台山的年轻人出国赚钱,为当地带来许多巨大改变。

某些家庭有先见之明,懂得存钱,但其他家庭则是大肆挥霍。因为海外资金源源不绝流回家乡,谁也没想到要去质问这种新的生活形态。所幸,并非所有的钱都被虚掷在个人享乐上面。

许多“金山家庭”慷慨解囊,创办新的中小学、大学、图书馆,或挹注在其他公共建设上。

据《台山县志》引用光绪十九年(一八九三)出版的《新宁县志》所载:

“近年藉外洋之赀,宣讲堂、育婴堂、赠医院、方便所、义庄诸善举,所在多有”(“宣讲堂”即新式学堂;“育婴堂”即孤儿院;“方便所”即收留游民的地方),不过“民风转入奢靡,冠婚之费(即弱冠之礼与婚礼的花费),动数百金。田既硗薄,力复不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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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个问题则令人感到更为忧心忡忡。台山地区人士原本恪守儒家道德与伦理,就在这些传统价值几乎荡然无存之际,当地社会也陷入了动荡不安。

3、家乡的战火

从道光、咸丰两朝(十九世纪中叶)开始,广东地区的民变屡有所闻,而且常常在爆发后演变成庞大的叛乱势力。

例如,秘密会社洪门所属的三合会就曾在这里组织红巾军起事,意图推翻满清。在起事之前,三合会的贼人早已长年恐吓乡村地区,胁迫农夫入会,并且向各个城镇勒索保护费。到了咸丰三年(一八五三),广东地区的三合会会众以“红巾军”之名叛变,各地村民被迫把自己武装起来,保家卫乡。两年后红巾军才遭剿灭,七万五千人因为有附匪之嫌而在政府秋后算帐时被砍头。

同样令广东陷入腥风血雨的,还有所谓“本地人”与客家人之间的械斗(又被称为“土客械斗”),而且此一冲突的滥觞甚至早在清朝创建(一六四四年)以前就已经存在。

讲粤语的“本地人”早在宋元之际(十三世纪)就先在广东的低洼地区落脚,他们占有的土地较为丰沃,至于客家人则是因为比较晚移居广东(而且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称为“客人”),不得不找地力贫嵴的丘陵地栖身。

土客之间生活条件如此悬殊,所以就打开了两个族群之间历史悠久的对立关系,双方不只争夺土地,也竞相鼓励子弟透过科举考试取得官职。

结果客家人的表现太过杰出,清廷还得特地针对他们设定名额限制,但这更是让客家人蒙冤含恨。土客之间的暴力冲突在咸丰年间(一八五○年代)陷入白热化,而且可说是红巾军之乱带来的后遗症。村民们为了对抗红巾军而把自己武装起来,此时则是转而把武器用来进行械斗。

据统计,从咸丰四年到同治六年(一八五四──一八六七)之间,有二十万人因为土客冲突而丧生。

从美国汇回家乡的钱显然让这情况更为恶化。在广东人大量移居美国的二十年之间,该省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盗匪猖獗,因为失业的人深信中国的腐败已经无药可医,所以老实人根本无法出人头地。

打家劫舍、绑架与武装抢劫等案件发生的频率骤增。那些“金山家庭”如今在一般人眼里已经与地方士绅无异,所以也就变成了盗匪的肥羊,结果他们就需要家人从海外汇更多钱回国,才能用来购买武器、兴建碉堡高墙,抵御外人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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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讽刺的是,华人移工在海外做牛做马,就是为了让家人有好日子过,没想到有钱之后,他们的日子反而过得比以往更不平静、更不安稳。

这就是为什么有一群美国华工返乡的目的与其他华工大不相同。有些华工事业有成,回国鼓励子侄、兄弟也踏上他们的移民之路,到美国帮忙打理生意。

他们认为,尽管美国充满种族偏见与歧视,但还是处处都有机会──至少相对来说,比中国还多。他们并未怀抱着思乡之情,留恋故人亲友,而是展望未来,希望有朝一日能把所有的家庭成员带到美国去过新生活。

美国的确有种种不是之处,而且当然也不像过去那样欢迎华人了。

问题在于,这些华工就是有一种“回不去了”的感觉:每次返乡,他们总觉得自己与过去在中国的人生愈来愈脱节了,而且渐渐觉得美国的生活才是他们想要的。就在他们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以前,家人们倒是都先看出来了。

4、“小麦谷仓”的华人

从流传后世的一些轶事看来,他们的种种行为举止,包括喝咖啡、戴美国人的帽子或者在与人聊天时不经意地混用英语和广东话,总是让仍然住在乡间的亲戚们感到困惑不已。

直到多年后回想起往事,华工们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改变有多大。例如,纽约华埠第一中华长老教会创始人许芹牧师曾表示,他记得小时候在广东曾听说白人都是一些“满脸是毛……红发碧眼的洋鬼子”,而且都是一些“野蛮粗暴的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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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后来归化为美国人了,对于自己以前居然曾经深信那些鬼话,他感到非常好笑。

有些华人即使没有把美国当成一个奇怪的地方,还是觉得有某些小事让他们惊讶不已,而且印象深刻。

某位十九世纪华人移民回想起自己抵达旧金山那天的情景,他说:

“走在街上,我们只觉得美国人的长相与服装实在太有趣了,所以大家全都笑了出来。”

一些人则是对于白人身穿合身的西装而感到很震惊,因为中国人都认为,绅士应该是身穿宽松的长袍马褂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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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时间一久,总有一天这些华人移民回国时,在亲友眼里他们不像中国人了:因为在新大陆住惯了,他们总会有一些行为举止上的改变。

横贯大陆铁路于一八六九年完工后,数以千计的华工遭铁路公司开除,他们顿失生计,也无法继续汇钱回家,必须找新工作。尽管事实证明华工充满干劲又懂得如何创新,但还是无法找到一般比较正常的工作,只因他们并非美国人。不过,这些在美华人还是充分发挥聪明才智与勤奋的特质来解决这个问题,及时把握任何机会,即使工作环境脏污危险也不在乎。

横贯大陆铁路开通后,从加州运送新鲜农产品到美国其他地区已经变得有利可图,所以该州居民将许多沼地与谷地开垦成农田,也因此需要大量农工。某些比较有生意头脑的华人乘势做起了人力中介的生意。因为他们会说粤语,所以可以招募、管理大批华人移工,而且由于他们已经融入美国社会,也能与持有农地、农场的白人谈出比较好的条件。

这些华人中介两边收钱,向华工收取帮忙找工作的钱,也向白人收中介费。华人中介也可以帮华工弄到任何他们需要的东西,借此收取费用。

我们不知道这些中介是否曾主动从中国招募新的劳力,或者只是使用那些既有的铁路华工,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确在劳资双方之间扮演了某种实质性的必要角色。

许多白人地主很想雇佣华工,因为他们的工资不贵,而且自理生活的能力很强。例如,这些华人农工会在契约中与农地主人商定,伙食由他们自煮自理,或者另聘一位厨师。他们也会睡在自己的帐篷,或者在室外找地方睡觉。

没几年光景,华人就已经变成农工的主力:在一八七○年,只有十分之一加州农工是华人;到了一八八四年,比例已提高到二分之一,在一八八六年,比例已逼近十分之九。

华人是当时美国西部农业生产活动的主要劳动力。他们负责播种、犁田,到最后加州大概有三分之二的蔬菜都是华人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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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华工们流血流汗,加州水果的输出量才得以飙涨:

一八七○年代初期有近两百万磅,十五年后变成一千两百万磅。因为华工人力的大量投入,谷物很快就超越矿产,成为加州的最大收入来源。到了一八七○年代,加州已经变成美国的“小麦谷仓”。

5、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不过,无论上述种种贡献再怎么重要,也比不过华工在开垦沙加缅度-圣华金河三角洲时所立下的汗马功劳。

每年春天,沙加缅度河与圣华金河这两条加州的主要河川都会发大水,在两者交会处形成一个面积高达几百平方英里的三角洲。

生长在湿地的芦苇,腐烂后堆积出一种被称为“泥炭土”的肥沃土壤层,但若是要使用这种充满养分的土壤,农工必须先把水抽干,将三角洲的土地加以清理翻动,并且兴建出许多堤坝沟渠,以免农作物遭遇氾泛滥之灾。因为马脚会直接陷入烂泥中,所以必须有人来做种种粗活,但很少白人愿意把脚踩进深度及膝(有时甚至及腰),而且蚊蚋肆虐的沼地烂泥里。

只有华人愿意干这些苦差事,在烂泥里工作,用刀把绵延数英里的腐烂芦苇割掉,并且用双手打造出许多水门、沟渠与堤坝,形成一个仿佛超大迷宫的灌溉系统。

各州,许多地主剥削华人移工的廉价劳力,用他们来发展农业。到了1886年,加州农工里的华工比例几乎已达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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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角洲沼地开垦出五百万英亩农田的过程中,到底有多少华工因为生病、感染或过劳而死亡?

并没有相关的记录流传下来。

在某些地主眼里,华工的性命甚至不如牲畜重要。像是在一八七八年水灾时,许多华工为了用沙包把堤坝加高而拼死拼活,弄得满身泥泞,但地主派小船到上游却只顾着抢救谷物,任由华工自生自灭、向经过的大船嚷叫呼救。

我们非常清楚华工对地主的贡献:

要不是华工们对于雇主交代的工作肩负着极其顽强的使命感,也不可能将沼地变成良田。

此外,在垦地期间华工也发明出一种给马穿的“芦苇鞋”,让它们能在这种恶劣环境中工作。

据某位土地测量人员估计,这些地主从联邦政府手里买下土地,往往每一英亩仅需两三美元,在开垦工作完成后土地价值暴增为每英亩七十五美元──而他们付给华工的薪水,却是每移除一立方的废土只需要付大概十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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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将铺设铁轨与开垦沼地这两个庞大建设计划的产值加起来,华工对于加州经济成长的贡献可说相当于当时的好几亿美元。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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