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从出生到这个世界上,就注定没办法逃避各种选择问题的,因为这是上天赋予人的原罪,叫欲望。通俗点讲,人只要活着,就必定要学会去抉择一个终极问题——自己该怎么活这一辈子。
所以,在社会文明不断更新迭代的情况下,无数的先贤从功、德、情、利各个维度提供了各种人生参考模板。是不顾一切地去建功立业还是恪守本分地修为德行?是损人利己还是先利他还是利己?是主动出击还是被动守成?是只有自己还是心怀天下?
历史终于把这个选择题交给了大名鼎鼎的吴起了。
吴起出生于战国时代。战国时代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特殊的时代,礼崩乐坏也好,诸子争鸣也罢,总之就是那个时代没有公认的可行的思想和行为规范,个体的自由度极高。
吴起家累有万金,也就是说他们家不缺钱。
可是不缺钱的群体通常会致力去追求什么呢?功和名,也就是社会地位和权力资源!所以,吴起曾经不惜代价地用钱开路,希望能给自己谋求一个政坛上的发展机会。
但是现实很残酷,拿钱不办事的人到处都有,吴起散尽家财之后,依然没有谋到一官半职,所有典型的冤大头,因此还遭受了乡亲们的各种讥笑。看,吴起就是地主家的二傻子,到处给人买单,但最后被骗财骗色。
吴起也是一个狠人,我投资失败,你们这帮刁民不同情我就算了,还对我指指点点?我拿那些权贵没办法,但还不敢对你们怎么样吗?弱肉强食的残酷法则由来如此。气急败坏的吴起居然杀了诽谤他的三十多个人,然后亡命天涯去了。
临走之前,吴起对母亲发誓:我不混出个人样来,决不回家。
接下来就是破产富家子弟闯江湖的故事了。
吴起先去孔门弟子曾参之子曾申门下学习儒术,据说这个学派的就业前景很不错。
但是入教就要接受教规教条的约束,按照儒家的教育思想,你得忠孝呀!结果,后来吴起母亲去世时,吴起没有按照儒家指导思想回家奔丧守孝,结果被曾申认定为“不可能教育好的群体”,于是便公开把吴起给开除了。
被退学的吴起没办法,又改投于兵家门下。少林容不下我,我就投武当嘛,武当要是再不行,我投峨眉也无所谓。
鲁元公十七年,齐宣公发兵攻打鲁国,于是需要提拔一个熟知兵事的项目负责人。自己家没有现成的,怎么办?只能到对口专业院校去招呗,结果就相中了兵家的优秀毕业生吴起。
但是鲁元公这个人又生性多疑,在给吴起做政审的时候发现吴起的妻子是齐国人,于是便不打算把这个指标给吴起了。
吴起得知消息后,表示大丈夫在世,谁都不能成为自己事业的绊脚石。领导您是对我妻子有顾虑是吧?没问题,我马上回去把她给砍了!另外,您还看我们家谁不顺眼,我都杀给您看。
最后,鲁元公看在吴起如此“忠心”的份上,最终任命吴起为将。
结果,吴起抓住了这难得一遇、代价极高的机会,大败齐军。
但是,像吴起这种极端分子,真的能安稳吗?吴起立功之后,就有人跟鲁元公搞围炉夜话了。大致就是以下这些内容:
第一、吴起这货为了功名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领导您用他放心吗?万一有人开出更好的价码,让他杀了你呢?
第二、你们鲁国这么轻松就把传统强国齐国给打败了,会不会招致“诸侯图鲁”呢?树大招风呀,领导!
第三、吴起本是卫国的通缉犯,而卫国又是鲁国的兄弟单位,您现在重用吴起,会不会破坏您和卫国的关系感情呢?
最后,鲁元公慎重考虑,辞谢了吴起,也就是给了相应的酬金,但并没有给吴起正式的编制。
然后大约在鲁穆公在位初年,因吴起新找的老板季孙氏被杀,经人劝说,吴起便心灰意冷地离开鲁国了。
主动离职之后,吴起要去找工作呀!当时,魏国的老板是魏文侯,这位老板是千金买马骨的鼻祖,反正很受人才市场的欢迎,于是吴起便跑到魏国去应聘去了。
魏文侯接到吴起的求职报告之后,便询问大臣李克的意见,李克认为吴起虽“好色”,但用兵连司马穰苴都不能相比。注意李克所说的“好色”不是大家传统印象那个意思哈,而是过于在于形式排场和表面利益的意思。也就是说,李克的鉴定报告意思是说,吴起人品一般但能力出众,用不用,领导您自己决定。
最后,大约在魏文侯三十七年(前409年),魏文侯任命吴起为主将,命他攻克秦国河西地区的临晋(今陕西大荔东南)、元里(今陕西澄城南)、洛阴(今陕西大荔西南)、郃阳(今陕西合阳东南)等地并筑城。这事,吴起办得很漂亮,后来秦孝公继位后下“求贤令”有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秦国失去了河西之地,国防安全没有任何保障了。
吴起由于同年或第二年(前408年)再次攻打秦国,一度长驱至郑县。反正就是打得秦国毫无反抗之力的意思。
那么,在这一过程之中,其实也是可以看出吴起的行事作风的,他跟士卒摸爬滚打在一起,不搞特殊化。主打就是一个收买兄弟们的心,跟某篮球运动员“无兄弟不篮球”是一个意思。
拿下秦国的河西之地(河西之地大家可以去搜索一下,其实主要就是黄河蒲津渡以西,包括今天榆林的陕北之地)后,魏国便设置了河西郡,首任一把手便是亲手打下河西的吴起。
然后,不久之后,吴起又参与了魏国兼并中山国的重大项目。
再然后,吴起在担任西河郡守期间,向孔子的弟子、当时居于西河的子夏学习儒家思想,并改革魏国兵制,创立武卒制。啥是武卒制?其实就是特种兵制度加上职业军人制度。武卒制在当时确实极大地释放了士兵的攻击力,后来公叔痤便是统率吴起训练的武卒部队痛扁韩赵联军的。
另外,吴起在担任西河郡守期间,为抵御秦国的进攻,修筑了吴城(今山西孝义西南,熟悉吗?我国著名的煤炭发运基地)。
魏文侯五十年(前396年),文侯去世,魏击继位,是为魏武侯。武侯初年,文侯时代的功臣先后谢世,此时吴起仍为西河郡守,功高而不得居相位,因而与新任相国田文产生剧烈的内部矛盾。啥意思呢?吴起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要啥有啥,凭什么就没有进你们魏国的常委。你田文任国相我就对你田文不服气,张三李四王五,谁先我一步进常委,我统统不服!
又过了七年,魏武侯七年(前389年),秦惠公出兵五十万,攻打魏国的阴晋(山南水北,也就是晋南)。吴起亲自率领其中没有立过军功的五万人,外加战车五百辆、骑兵三千大败秦军。
别管我吴起平时的心态怎么样,你们就看我关键时候行不行?!
魏武侯九年(前387年),武侯以吴起为将,率军讨伐齐国,直至灵丘(今山东滕县)而回。反正打仗这事,吴起确实很行。
据《吴子》记载:
“与诸侯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余则钧解。辟土四面,拓地千里,皆起之功也”。
虽有夸大成分,但也确实可以看到,吴起这个人在军事方面就是一个天才。
又过了两年,约在魏武侯九年(前387年),吴起遭幸臣王错(一说公叔痤,但被认为是误记)谗害,受到武侯的猜疑,于是离开魏国,向南投奔楚国。你吴起能力强,但又个性足,同志们不敢跟你愉快地玩下去,你赶紧走吧,放过自己也放过我们。
吴起到了楚国之后,因为之前的工作履历太精彩了,所以便被楚悼王任命为北部重镇宛城(熟悉吗?南阳北部桥头堡)的负责人,负责防御韩、魏。
这点事,肯定是难不住我们的吴起的,吴起镇守宛城期间,积极巡视下辖县,悉心治理宛郡,成绩单顺利填满。
一年后,悼王升授吴起为令尹。当时楚国的令尹是啥级别呢?其实就相当于国务院总理了,全面负责行政方面的工作了。
担任令尹后的吴起在楚国国内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具体措施有:
第一,定规矩,其实也就是制度管理,然后把规矩公之于众,使官民都明白知晓。就是跟咱们今天各种学习制度文件的意思差不多。
第二,原来的贵族关系户,只能吃三代,旱涝保收三代以后,得给你们销户。然后你们这些贵族也别光拣肥肉吃,地广人稀的偏远地区你们也得去使劲。跟我们今天卖肉一样,总得有点搭头。
第三,有些公务员就是一直在吃空饷,这批人得下岗;然后公务员的考核机制要明确,待遇要相应下调,得把节约出来得财政开支用到强兵上去。
第四,全国范围内进行反贪反腐反党争,你们都是楚国的打工人,别不识好歹地中饱私囊,抓一个杀一个。
第五,统一楚国风俗,凡事走官方流程,别就医找依托,就学找学托,告个状还要被状师先薅一下羊毛,反正一切倒卖吃差价行为都是不允许的。
第六,改“两版垣”为四版筑城法,重新设计建设楚国国都郢。讲白了就是首都扩建。
经过吴起变法后,楚国瞬间起飞,向南攻打百越,将楚国疆域扩展到洞庭(今江西南部)、苍梧郡(今湖南、广西)一带,加强了中原与岭南在经济、文化上的交流;同时巩固了楚国对所占的陈、蔡故地的统治。
楚悼王二十一年(前381年),在吴起的指挥下,楚军北上援助遭魏国攻击的赵国,与魏军大战于州(今河南温县东北)西。楚军穿越梁门(位于大梁西北的关塞),驻军林中(位于梁门以北),饮马于黄河,切断魏国河内郡与首都安邑(今山西省夏县)的联系。赵国则借助楚国的攻势,火攻棘蒲(今河北魏县南),攻克黄城(今河南内黄),楚、赵两国大败魏军。
总而言之,吴起在楚国的变法,效果是杠杠的,让天下诸侯开始畏楚了。
但是,咱们又得讲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了,吴起在楚国这样雷厉风行地搞变法,背后会不会得罪一些人呢?原来的楚国贵族会放过你吴起吗?
楚悼王二十一年(前381年),就在楚军于前线接连获胜之际,楚悼王去世。吴起的恩主去世了,他必须要从前线回来治丧,结果就在回朝的过程中,被楚国贵族安排死士进行射杀。
结果,被射伤而自知生还无望的吴起再放大招,这一招名为“玉石俱焚”,后面的苏秦学得挺好。吴起把弓箭插到了楚悼王的尸体上,然后开启了大功率广播,说:“群臣作乱,谋害我王。”
臣子怎么能对主上大不敬呢?哪怕就是尸体也不行嘛!结果新即位的楚肃王根据相关规定,命令尹把射杀吴起时射中楚悼王尸体的人全部处死,受牵连被灭族的有七十多家。
吴起的尸身也被处以车裂肢解之刑。没事,吴起你并不独孤,还有一个跟你一样从魏国起步的商鞅不久就会来陪你了。
吴起死后,他在楚国的变法自然也宣告失败了。结合吴起死后楚国的萎靡不振,所以后人也有“楚不用吴起而削乱”的看法。
再后来,唐朝上元元年(760年),唐肃宗追封姜尚为武成王,以历代良将“为十哲象坐侍”于武成王庙,吴起便是其中之一。相当于吴起是武庙的常委之一。
反正在后世各个版本的军事家目录之中,吴起一直都是能占有一席之地的!
那么,看完吴起的一生之后,我们不得不慎重地去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是吴起,觉得选择了这样的一生,到底值不值得、应不应该?
其实我们大多数人是不是在最开始的时候都会因为某一个特别强烈的意愿,而变得格外地急躁甚至偏激?
我想往上爬,但我失败之后没有面子,你们不能笑话我,如果你们比我牛逼,笑话我就笑话我了,我没能力把你们怎么样;但万一你们本来还不如我,谁敢笑话我,我就要谁的命。
当我在自己那片熟悉的故土混不下去的时候,就只能背井离乡地出去讨生活了,而且人性的自尊迫使我如果不能衣锦还乡就永远不回来面对家乡。所以,即便是母亲去世,我也决不回家。因为回家给母亲守孝要耽误三年发展时间,还得面临旧案问题。
然后,在社会上兜兜转转之后发现,其实这个世界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友好。我等了好久,也等不到一个真正属于我的机会。所以,一旦机会来临的时候,我可以牺牲所有人,哪怕是我至亲至爱的妻子!
再然后,不管我怎么想去表现自己、证明自己,上位者永远对我有一种异样的看法,最后我只能另寻出路。
可是在一个新的公司,我这个无根浮萍真正可以成为人家的自己人吗?吴起在魏国多年,立下了汗马功劳,最终还是倒在了内部争权的问题上。
其实到此,只要吴起没有魔怔,其实是不难想明白的,那就是你吴起不管到哪都注定是个工具人。所以这个时候,吴起其实要学会给自己的人生做减法了。找个地方养老呗,别再去当出头鸟。
别看楚悼王对吴起照顾有加,如果一个人选择了一条只有依靠别人呵护、庇佑才能活下去的路,终究是风险无限大的。楚悼王能保你一生吗?阳谋干不掉你,阴谋你防得住吗?
不管吴起的粉丝们爱听不爱听,他就是从一开始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当然,这也是他自己愿意的,所以谁也没有必要去多说什么。
但最后我还是想跟我的家人说一句,有所为有所不为,想要的得到什么的同时,也要先思考一下自己会付出什么。想当初,我们自己也曾如吴起一样要不惜一切代价去追逐成功,但我们很庆幸自己在现实泼冷水过程中,逐渐懂得了克制、隐忍、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