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回老家,一进村口就看到几个老人坐在大枫树下晒太阳。走近一看,范伯和君哥竟然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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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老人里,年纪最大的当属范伯。也看得出来,范伯虽然年龄最大,在老人中的地位应该最高,大家隐隐以他为尊的样子。

我赶紧走上去逐一和大家打招呼,老人们也热情地给我回应,我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散给大家,还不忘热情地给大家点上火。

毕竟,在我小到后来的外出求学,这些老人都或多或少有恩于我,再不济,他们也曾在我小时候给过我一些欢乐。

老人们都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虽然对我的热情挺满意,也随口说着一些感谢的话,但内心应该还是相当平淡的。

只有一个人不一样,那就是君哥。他竟然站了起来,伸出两只手颤巍巍地接过我的烟。我给他点上火后,他干瘪的嘴唇里竟然还冒出“谢谢你还瞧得起我这老头子”这样的话。

我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后,就继续往自己家走去,老人们在身后继续说着,偶尔发出一阵哄笑。

看到老人们的这一幕,尤其是范伯和君哥,我不由得想起了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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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伯和君叔,他们俩身上有一个共同的标签,那就是都曾经当过我们村的支书,而且还干过很多年。

范伯年龄更大,从大队就开始当支书,后来改成了村,他还坚持到了90年前后。他“退休”后,接任者就是君哥。

可以说,范伯和君叔身上的烙印很相近,都是常年生活在农村的人。相比起来,范伯更是一辈子没有离开过老家,君哥则在前些年去沿海走了一遭。

但从他们俩如今老了之后的情况来看,他俩在村里、在乡亲们眼里的地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就只说个人的养老情况,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先说说范伯,说起来,他这个人在我们全公社、或者说全乡都是很有名的。

出生在三十年代的他,从小就是积极分子,十来岁就跟着大人们在老大队参与一些公家的事,十六七岁就入了党,再大一点就成了支书。

范伯没有读什么书,却不妨碍他“知书达理”,尤其是他在演讲方面,更是附近几个村里有名的“好口才”。

因为他虽然没有上过学,却很喜欢读书,小时候就到处找人借书看,不认识的字要不就去请教别人,要不就“念白字”。经过几十年的沉淀,也一定程度上造就了他能出口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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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伯当支书的时候,最开始还是搞集体,我们当地又是出了名的穷乡僻壤,但范伯在处理公事上从来没有受人诟病过。

据说当年大队要安排一个老师,刚好他的儿子上过高中,在所有人眼里,这个老师的名额就理所当然非他儿子莫属。

可出乎意料的是,范伯还是提名了其他人,对方是个寡妇的儿子,读过几年书但比不上范伯自己的儿子。

范伯的儿子很生气,但范伯却说:你如果不是我的儿子,这个老师自然非你莫属。既然你是我的儿子,就要做好吃亏的准备,人家寡妇的儿子比你更需要那个名额。

这件事,也不过是范伯几十年支书生涯里微不足道的一次。对他来说,自己当了支书,就得一心为公,自己可以吃点亏,但决不能让别人戳脊梁骨。

到八十年代后期的时候,那时候已经开始宣传“要想富,先修路”了,我们村上刚好被大河“隔绝”,春夏两季河里涨水了,我们村就成了孤岛。

为了改变这个落后面目,范伯决定带着大伙修一座桥,在动员大会上,范伯甚至明确地告诉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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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该是我给集体做的最后一件大事,不管怎么也,也一定要把桥修好。至于修桥搭路这么大一笔资金,大家都可以放心,我以几十年的清誉做担保,绝不会多拿集体一分钱。

范伯的话大家确实都相信,为了筹集资金,村上就决定出售集体林场。

依旧是范伯的大女婿,他是我们当地多年做木料生意的人,自认为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自己肯定是第一人选。

但范伯依旧是对儿子说的那番话:你是我的女婿,就是半个儿子,别想着占集体的便宜。

你做木料生意在行,我确实不阻拦你参与,但你要参与就不能这么卖了,那得大家一起来投标。

这是我们当地的第一场投标活动,参与的人不少,最后虽然还是范伯的女婿拿到了林场,却多出了原本挂牌价格的一倍。

女婿很是埋怨范伯,认为这个老岳父太不讲情理。林场的价格也不是你定的,当时所有乡亲都凑到一起商议好的价格,直接卖给我也没有人能说你营私舞弊。偏要多出来拍卖这一处,弄得我多花了那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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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伯反倒很高兴,逢人就说这个拍卖搞得好,今后再有集体资产出售就都得这么搞。

别以为范伯先是不让自己的儿子当老师,后来又不肯把林场卖给女婿,就是他瞧不起读书人。

相反,范伯还特别重视这一块。

早在八十年代初期,范伯就在村上提议,只要我们村的孩子能读书考出去,考上中专的奖一百块,考上大学的奖励三百块。在那个年代,这无疑是重奖。

也是在这个氛围的熏陶下,我们村的人在读书上确实表现得不错,先后有五六个考上了 中专,后来考上大学的就更多了。

而我虽然比较晚一些,却也是拿到过范伯提议的那笔奖金里的一个。

那座桥前后花了两年时间才建好,两年来,七百多个日日夜夜,范伯几乎每天都扑在工地上。就算中间停工,他每天也得去工地上转几次,还说一天不瞧瞧熊丽就不踏实。

有了范伯的坐镇,大桥顺利了建好,我们村交通不便的面貌彻底改变。当时已经是91年,范伯决定“退休”,很多次在开会的时候和乡亲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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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新社会新气象,我这个老古董的思想跟不上潮流,再让我当支书,就会耽搁地方的发展,我也成了地方的罪人,即使不是我的本意,我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但大家都不愿意啊,范伯对我们村来说就是一块招牌。平常或许还不觉得怎么也,但突然间要换个支书,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范伯辞职的事从年初开始说起,直到秋收完了才真正实现。还是大家都明白他是铁了心不管事了,于是才选了另外的支书,也就是君哥。

范伯和君哥交接的时候花了三天时间,把自己手上的账簿经济来往甚至多年来的白条,一分一厘地交给了君哥。

甚至还让君哥给他写了张收条,证明自己从今往后和公事没有一分钱的牵扯。

君哥虽然我们叫他哥,但年龄却比我们大了十几岁,如果只说年龄,完全是和我父辈相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