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是根据真实发生的事件,改编而成的一篇小小说,事实还原度约为百分之八九十。

电视机里播着春晚,满桌子的菜正腾腾地冒着热气……

老刘坐在主位,心满意足地看着一家人。

儿子走过来,把老刘面前的酒杯斟满,说:“爹,盼了这么多年,您终于回来了。今儿个是大年三十,您得给我们讲几句。”

老刘心里乐不可支,便要起身讲话。

蓦地,老刘睁开双眼,脑子还没从睡梦中反应过来,愣愣地瞅着斑驳的墙壁。

直到浑身一阵哆嗦,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蜷缩成一团。

老刘坐起身,看到窗台上的一层白雪,应该是从少了玻璃的那个窗框里飘进来的。

低头,火堆早已熄灭,只剩几块焦黑的炭躺在地上。

原来自己是被冻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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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老子有家、有老婆、有儿子,凭什么在这儿受罪?”

老刘口中喃喃自语,但一想到老婆那厌弃的表情,耳边又回荡起“咣当”关大门的声音,他愤愤不平的心里陡然增添了几分畏惧。

从简易木板床上下来,冻得冰凉的双脚在触地时,让老刘感到一阵麻木,险些摔倒。于是只得又坐回去,努力地搓手,伸展腰身。

这里是一处废弃的砖窑厂,坐落在山坳里,老刘住的,正是之前的会计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就是一间七八个平方的小屋子,有个几块木板搭起来的床,一张桌子而已,凳子也早在撤厂时搬走了。

之所以选择这间,是因为别的屋子窗户玻璃都被打碎了,而这间只缺了两块玻璃。

好一阵子,老刘才推门出来。天已大亮,但太阳还躲在山后面没露头,地上一层不薄不厚的雪。

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需要走上几百米土路到国道上,然后再走不到2里路就能进村。

村长已经跟他定规好了,今天上午10点,在村委帮他们调解调解。

路虽不算远,但老刘肚子里一个劲儿叽里咕噜乱叫,恰又刚下过雪,这2里路走得着实有点儿艰难。

“眼瞅就年底了,我必须在家里过这个年,不能在这山里的破屋子里过年啊。”

老刘又想起了早晨做的那个梦,脚下走得更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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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委的矛盾纠纷协调室里,调解员已经在那等候了,见老刘进屋,递上一支烟,先向他了解情况。

老刘是村里的上门女婿,20多年前就出去打工了。据他所说,先是在东北干了十来年,又跑到南方干了十来年,一直很辛苦。今年想回家跟家里人团聚团聚,一起过个年,结果被媳妇拒之门外,并把大门从里面上了锁。

晚饭时分,老刘翻墙进了院子,结果又被媳妇连打带骂地轰了出来。身上分文没有,待在村里觉着丢人,没有办法,就自己跑去了村外的砖窑厂。

他本以为那夜里会有值班儿的,到了才发现厂子早就废弃了。眼瞅着天已擦黑,索性在附近找了些枯树枝,拢起火堆凑合了一夜,结果差点儿没被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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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调解个屁调解,他爱死哪儿死哪儿,这个家跟他没关系……”

正聊着,外面响起说话声,老刘的媳妇也到了。她进门儿以后,瞅也不瞅老刘一眼,径直找了个凳子坐下。

“调吧,调完了我还得回家喂猪去,没空儿跟他瞎耽误工夫。”

调解员忙道:“老姐姐,咱们今天就为解决纠纷来的,都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咱就别带情绪了啊。”

“我能不带情绪吗?啊?一走20几年,音信全无。我妈去世家里办丧事,好几个人给他打电话,他都不回来,最后干脆电话都不接了,发短信也不回,天底下有这样的女婿?”

老刘媳妇又把头转向老刘,狠狠地剜了一眼,接着说道:“在我们心里,你早就死外头了,现在回来干什么?回来给我们添堵吗?这个家跟你半点儿关系都没了。”

老刘解释说:“我前几年不是得脑血栓了吗,咱妈去世那会儿,正是病得最严重的时候,腿都抬不起来,回不来啊。”

“你别胡说八道了,这几年你脑血栓了,前面十几年也没见你回来呀,你回来过吗?”老刘媳妇说完,又连续扔出来好几个问题。

“来,我问问你,老大小子什么时候结的婚,你知道吗?”

“老二什么时候结的婚,你知道吗?”

“俩儿媳妇见过你吗?你走在村儿里,儿媳妇见了你认识吗?”

“现在孙子也快10岁了,他见过他爷长什么样吗?”

“家里婚丧嫁娶的大事儿都见不着你的影子,这家跟你还有关系吗?现在腆着脸回来了?你怎么好意思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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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一连串的追问,老刘支支吾吾起来:“那个……孩子们结婚的时候,正好我在外面刚接了活儿,太忙了,走不开。”

调解员此时插话问道:“接了什么活儿?忙成这样,孩子结婚都赶不回来?”

老刘:“就是做假山啊、凉亭啊、人工湖之类的。”

“那这些年就在外面到处包工呗?这有时候工期紧,确实身不由己。人回不来,多赚点钱补贴家里,也能说得过去。”调解员看着老刘,但实际是有意让老刘媳妇听的。

老刘说:“有,那肯定有。以前赚钱的时候,每个月会给孩子转1000块钱生活费,年底还给9000块钱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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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媳妇听了,气都不打一处来:“别放你娘的屁了!”

随即又转身对调解员说:“这么多年,他一分钱没给家里拿过。就连给我妈办丧,他人没回来,钱也没见着回来。孩子们上大学的时候,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东拼西凑去上的学。可怜我懂事的孩子,一边上着学,一边儿还得打工……”

说到这里,老刘媳妇回想起过去的艰难,眼里噙着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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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解员赶紧安慰:“老姐姐,别伤心了,苦日子都过去了。现在不挺好的吗,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

“是,他出去两三年没回来,也没汇过钱的时候,我们娘儿几个就不指望他了。这会儿又把没有的事儿说成有,真是脸都不要了。我给你我儿子电话号,你自个儿问问,他给过狗屁的学费生活费。”

调解员拨通了老刘儿子的电话,打开免提,将正在调解的事情说了,又问上学的时候有没有收到过父亲给转的钱?

“从小到大,他就从来没管过我,也没见着过他的钱……”

听到儿子这么说,老刘沉默了,坐在那里搓着衣角。

挂断电话后,调解员叹了口气,他已经不知道该不该再继续调解下去了。

“老刘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外边忙活这么些年,你赚的钱哪儿去了?家里有老婆孩子,你不能一点儿都不闻不问呐。”

“那个……咳咳……还有不少工程款没要出来……”老刘支吾得更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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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说实话呢?你也知道要脸啊?”

老刘媳妇听了这话坐不住了,在手机上翻出一张照片拿给调解员看。

“来,你看看,这是这老东西发的朋友圈,发的时候还把我们屏蔽了。要不是别人转给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在外面都干了啥。”

在老刘媳妇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一个微胖女子趴在老刘背后,胳膊亲密地搂着他的脖子。而老刘的脸上,笑容像春天的花儿一样灿烂……

老刘伸过脑袋来看了一眼,旋即又坐了回去,脸上似笑非笑,似乎是想起了甜蜜的往事。

“那个就是一起跳广场舞的舞伴,我俩来往比较多一点儿,没别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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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媳妇此时已经站起身来,懒得再听他解释什么。

她对调解员说:“你也看到了,家里需要他的时候,他出去潇洒。现在老了,病恹恹的回来干什么?想回家过年,门儿也没有。要调解你就调解他吧,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

说完,老刘媳妇便开门出去了,头也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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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又回到了废砖窑厂,不过,这次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两个纸箱子,得把缺玻璃的窗户封上,不然说不定哪天就冻死在屋里了。

“哒哒哒……哒哒……”

天擦黑的时候,外面响起三轮车的发动机声,老刘开门一看,是自己的俩儿子来了。

车上装着一袋大米,二十几袋煤球,一个炉子,几节烟筒,还有锅碗之类的东西。

老刘有些诧异,他还以为儿子是来接他的,刚要开口说句话,却见大儿子摆摆手,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了。

俩儿子默默地把东西卸在门口,转身就要走。

“我就回家过个年,过完年我还搬出来行不行?”老刘赶忙说了这么一句,想抓住最后的机会。

老大回过头来:“我跟我弟商量好了,给你送这些东西,是因为你再怎么混,我们也得叫你一声爹。你要是冻死了,村里人会戳我们脊梁骨。有这些东西,保证你冻不死、饿不死就行了。你能不能回家,别问我俩,我俩都听我娘的。”

老二早已把车打着火,招手示意老大上车。三轮车向着村子的方向开去,渐渐消失在暮色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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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把炉子搬进屋里,架好烟筒,用白天找来的树枝引火,然后一块一块地放入煤球。

不一会儿,火生着了,但屋里也弄的尽是烟。

趁着这功夫,他端着锅去小溪边舀了半锅水回来,晚饭终于能吃上一口热乎粥了。

这天夜里,老刘又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在一个灯光璀璨的商场门口,和很多妇女在一起跳广场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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