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好问在《论诗三十首·其四》中写道:“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说的是,陶渊明的语言平淡、自然天成,摒弃纤丽浮华的敷饰,露出真朴淳厚的美质,令人读来万古常新。文学创作就应该如此,要讲究豪华落尽见真淳的境界,而不能用很多清浅浮艳的词语来搪塞。
文学创作不仅要讲究故事的结构以及艺术特色,而且要讲究语言技巧。最伟大的文学作品并不是堆砌华丽的辞藻组成的,而是豪华落尽见真淳,去除华丽的词藻,留下的都是至真至性的语言,让人一看就懂,但分明又有很多的余味,让人回味悠长。刚开始写作的人有一种习惯,就是模仿名家笔触,喜欢用华丽的辞藻,显出与众不同。其实华丽的词藻并不是不能用,而是恰当地运用,用的太多反而让人觉得文风绮靡,一点都不实在。古代的文人士大夫们喜欢文风绮靡的作品,总是觉得用了华丽的词藻就会有别于普通的作品,尤其有别于民间通俗的作品,让一般老百姓读不懂,让粗通文墨者颇费思量,就显得自己的作品高妙了。其实这种追求只是适用于一定的时代,而过了那样的时代,再追求绮靡的文风就会被时代淘汰。六朝时期有绮靡的文风,而且清浅浮艳,到了建安时期,就有刚健爽朗的诗风出现。到了东晋时期,有了陶渊明的田园诗,一扫诗坛的颓废风气,让人看到了豪华落尽见真淳的境界。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们写的作品大多要算计,要追求与众不同,即便他们写的事情是一样的,也要追求构思不同,语言翻空出奇,不然就会表现出同质化现象严重的问题,也让读者觉得没什么意思。俞平伯和朱自清都写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写的秦淮河是同样一条河,但写作角度不一样,文风不一样,抒发的情感也不一样。其他的作家也写过同题文章,却表现了很大的不同。作家要在创作中努力表达自己的个性,尤其是语言个性,要充分表露出来,等到发表作品到一定的程度,语言就会形成一种特定的风格,让读者普遍接受。这种独特的语言风格不容易改变,即便有的作家已经功成名就了,想要尝试其他的文体,想要尝试其他的语言风格,也不一定能转化成功。就好像鲁迅说的,使惯了刀,再使枪,似乎完全不顺手。作家的语言风格也是如此,习惯了某一种语言风格,或者说在长期写作中形成了某种语言风格,就不容易做出改变了。
读者们读惯了某一个作家的作品,就会逐渐适应这个作家的语言风格,一读到他的作品就觉得非常亲切,产生一种亲和力,其实只是作家语言风格的影响产生的作用,并不是作家的作品有多么伟大。倘若读者读到了其他作家的作品,刚开始读的时候会有一种不适应,尤其是语言方面的不适应,因为和他们以前接受的那种语言风格不一样。倘若读者有锐意进取、开拓创新的精神,就会不断适应新作家的语言风格,觉得新鲜,觉得有意思,而不会沉迷在一个作家的语言风格里。而固步自封的读者总是喜欢一个作家,沉迷在一个作家的语言风格里,不能自拔。当然这样没什么坏处,起码可以适应一个作家的风格习惯,甚至对这个作家进行深层次的研究,能够看到很多作家的创作心态,也能够获得独特的阅读体验。
作家写作要追求豪华落尽见真淳的境界,在语言锤炼方面不能有丝毫马虎,一定要讲究质朴自然。当然有的作家喜欢绮靡的文风,用华词丽句来影响读者,甚至用这样的词句来炫技,让读者觉得自己非常高明。其实,文学作品重在情感取胜,不管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情感,都要让读者接受。或者说让读者接受的情感才是最好的情感,而能让读者接受的表达情感的语言文字才是最好的语言文字。适合的才是最好的,而不是华丽的才是最好的。就好比一个人买了一件貂绒大衣,穿着都拖了地,还觉得很适合,在别人眼里看来,不但不美,反而是一种丑陋的表现。文学作品也是如此,想要描写事件,想要抒发情感,就要做到语言恰当,而不能只是追求华丽的辞藻,以免用的太多有伤内容和情感的表达。一些老作家写文章非常质朴,没有太多华丽的词藻,显出了至情至性的品质。因为他们经历了太多的沧桑变化,看惯了人世的悲欢离合,知道用怎样的文字来描述可以让读者接受。看似语言质朴,其实大巧若拙,不仅词句后面隐藏寓意,而且通篇都隐藏了深意,让人不禁叹为观止。
相对于现在的读书人来说,作家更要追求豪华落尽见真淳的境界,要用比较通俗的话来描述事实,抒发情感。不然人们都被互联网文化影响,只喜欢读浅显的文字,而不愿费脑筋,也就不愿读那些由绮丽词句组成的作品,更不愿读那些用典比较多的作品,至于古文或诗词,基本上就不读了。甚至很多人都不再读书了,那么作者就更要用至情至性的文字来影响他们,让他们主动进入文学的大厦,探索文学与人生的奥秘,不然只会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