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国务顾问卡林到访人大,台下已年过古稀的教授王宪举,恰如其分地向台上抛出了生育问题,引发了轩然大波。
“我们国家现在女同志是不愿意结婚,不要小孩,家长也好,领导也好,你动员她,劝她,她不听。所以,我就奇怪,哈萨克斯坦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你们在政策上、措施上、优惠待遇等等方面,甚至我听说女大学生毕业以后就生孩子,一个一个地生。她们怎么能够这么相信你们的话,老老实实的,服服帖帖地就这么生孩子,早生、多生。”
哈萨克斯坦的人口爆发式增长,在逆生育周期的大背景下让某些人感到眼红。人家刚渡过某个人口出生波峰,加上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民族文化和宗教信仰,苏联解体后,基于信仰抬头带来的高出生率,恐怕是无神论国家难以复制和照搬的。
可台下老教授这么直给的话茬,让卡林充满了警觉。他明确意识到,代表国家,自己需要与“老老实实”“服服帖帖”这样富有驯化女性意味的字眼脱钩。于是他立即反驳,“哈萨克斯坦并不会强迫妇女去生孩子,不会替她做选择”。同时,他还强调了该国对妇女权益的保护,对社会公平和法治建设的倡导,甚至对新生儿权益的庇佑等等。
卡林的过分谨慎,显然没有被在场观众捕捉到,甚至有部分人群,对双方对话的场景和内容,还带有几分沾沾自喜。一周后,人大重阳金融研究院于官网发布了现场实录,题为《当这位高官说有6个孩子时,在场都会心大笑》,行文翔实记录了对话过程。
作为俄罗斯与中亚问题研究专家,中国人民大学-圣彼得堡国立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研究员,王宪举教授能问出这句话来,一方面自然与他沉湎于自己思维惯性之中,对女性社会地位的歧视难以掉头有关,一方面恐怕他也真心满腔热忱地在“忧国忧民”,认为解大国之忧是读书人应尽的本分。
年轻人生不生,不是一个家庭的问题,是千千万万个家庭的问题。最忧心忡忡这件事的,恐怕不是家长,而是管理者。自养老金困境以降,人口红利不再,经济增速放缓,财政收入锐减,养老支出上浮……需要迎面解决财政赤字的,还真不是升斗小民。
从年岁来看,王从某个特定年代走来,历经过特定时期和特定的场景,必然见识过宏观大手的力量。这种力量既然能排山倒海,战胜一切,那么“人定胜天”就应该被奉为金科铁律。
同时,他又是改革开放时代红利的享受者。东大上升期的经济走势,科技迭代速度,基建覆盖效率,加上长期海外的派驻履历,无一不深化了他的爱国热忱。
这种类似类似酒意上涌的情绪,很难一味归咎为个人质素问题。王长期受话语体系影响,价值观束之高阁,与地面脱钩,同时新华社、中国青年报和光明日报的驻外记者履历,在饱受体系庇荫之余,充当时代号角手的思维过早地揉进了自己的肌肉记忆。
当个人利益,富贵浮沉,与国家命运荣辱与共,深度绑定之时,恐怕人味就会显得淡漠。
作为“老记者”,王宪举见惯了这种精心设计的提问环节,于是提前准备将“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词汇放进自己的问句中,试图增加问题的“魅力”,以活跃现场气氛。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看似信口拈来,游刃有余的问题,意外展露了自己把人当做工具的价值观,激怒了更广泛的群体和圈层。
如果说形容词可以归类为语义瑕疵,用辞失当,是良善动机下的无心之失。“怎么能够这么相信你们的话”作为前缀,急于寻找让女性“服服帖帖”生育的方法论的问句,让老人想一分钱不掏,一点步都不让,继续靠口条忽悠洗脑的心思写在了脸上。
足够遗憾的是,生育场本就不该是养殖场,女性也不应该是男性的附庸,想让抬起头看世界的群体再次自我物化,甘心用一辈子的长度去为宏大目标牺牲和奉献的时代早已过去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老头活了70年不懂,别人也没有努力教会他懂。
本月初,国家卫健委主管《中国人口报》刊登一篇《高校要发挥婚恋教育主阵地作用》的长文,强调高校要充分发挥婚恋教育的桥头堡和主阵地的作用,通过开设婚恋教育课程的方式,承担起对大学生进行婚恋教育的责任。
好歹人家没有这么图穷匕见,活了半辈子,作为工具的自我价值都掌握不好,说明做记者水平还欠点火候,图样图森破,遑论拿着高级职称塞进大学做教授。
事已至此,这位办坏事的老人如果想“赎罪”,如果他对新闻还有热忱,如果他还年轻,如果他舍得自己的职称和教授身份。猜猜他会不会负荆请罪,以身入局,去人口报再做一名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