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医院的走廊里就传来一阵低低的抽泣声。病房里,老李躺在病床上,脸上的皱纹比往常更深了。他今年七十二岁,患了肺炎住院已经一周了。这个年纪生一场病,本就熬得辛苦,可让他更寒心的是,老伴张婶不但没来陪床,甚至连个电话也懒得打。
老李年轻时是工厂的车间主任,性格老实,脾气也好,一辈子兢兢业业,谁见了都说一句“老李这人厚道”。张婶比他小两岁,年轻时是厂里的文艺骨干,会唱歌,会跳舞,人长得也漂亮。两人是介绍人牵的线,结婚四十多年,生活虽然清苦,但还算和和美美。可这几年退休后,日子却慢慢变了味。
张婶迷上了跳交谊舞,每天早晚都去广场跳,刮风下雨也拦不住。刚开始老李觉得没什么,还打趣她“你这是老来俏啊”。可时间一长,张婶的心思全扑在跳舞上,家里家外的事都不管了。老李不止一次劝她,“你跳跳舞是好事,可家里也得有个样子啊。”张婶却总说,“哎呀,你管那么多干嘛?我跳舞开心,你不是也省心嘛!”
这一回,老李住院了,张婶依旧每天早出晚归。病友们看着老李一个人辛苦,也免不了替他说几句,“你老伴咋不来照顾你啊?你这一个人怎么行啊?”
每次听到这些话,老李只是勉强笑笑,心里却像压了一块石头,难受得很。
这天傍晚,老李躺在病床上输液,窗外的雨哗哗地下着,打在玻璃上像敲鼓似的。他瞥了一眼手机,屏幕黑着,连个问候的电话都没有。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隔壁床的大爷看不下去,小声嘀咕:“老李啊,这都下雨了,你家老伴还不来看看?这心也太大了吧。”
老李无言以对,心里却翻江倒海。他知道,张婶肯定又去跳舞了。她哪里管得上雨大不大,家里忙不忙。他心里不是没有怨气,但这份怨气却越积越沉,像一块压在胸口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太阳出来了。老李的女儿小慧来了,带了几盒老李爱吃的小菜。小慧一边给老李夹菜,一边嘀咕:“爸,我昨天回家拿衣服,看到妈和她那个舞伴一起从广场回来。两人打着一把伞,说说笑笑,连我叫她都没听见。”
老李愣住了,筷子停在半空中。他声音有些颤抖:“什么舞伴?你瞎说什么呢?”
小慧撇撇嘴,忍不住抱怨:“爸,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妈那舞伴就是老刘,原来是厂里的采购员。两人跳舞天天一块儿,搂搂抱抱的,跟年轻人谈恋爱似的。难怪她连您住院都不管呢!”
老李的手微微发抖,筷子掉在了桌子上。他的心像被猛地戳了一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回想起这些年,张婶确实经常提起那个老刘,说他舞跳得好,人也风趣,还开玩笑说老刘“比你还浪漫呢”。老李当时只觉得是玩笑,根本没放在心上。可现在听小慧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什么。
当天晚上,小慧特意留在医院陪护。张婶一直没来,电话也不接。老李心里压着火,索性让小慧回家看看。小慧走得早,九点多就回来了,一脸气愤地对老李说:“爸,我亲眼看见妈和老刘在广场跳舞,雨鞋都湿透了还乐呵着呢!妈这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您啊?”
老李听完彻底绷不住了,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他想不通,四十多年的夫妻情分,怎么就抵不过几支舞曲,几句笑话?
第二天,老李让小慧把张婶叫到医院。他没有发火,只是淡淡地问:“张秀珍,我病成这样,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了?”
张婶显然没料到老李会当着女儿的面说这些话,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冷冷地回道:“你别听孩子胡说,我这不是忙着跳舞放松心情吗?我人没来,心里还是惦记你的。”
老李苦笑了一声,抬起头直视她:“惦记?那你是惦记我,还是惦记老刘?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这个老头子,到底还有没有位置?”
张婶的脸腾地红了,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话来。她瞥了一眼小慧,声音弱了下去:“老李,你瞎想什么呢?老刘就是个舞伴,大家跳舞图个热闹,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小慧一听,气得拍了桌子:“妈,你要是真没干啥,别人能嚼舌根吗?爸住院这么多天,你一个电话都没打,跳舞倒是天天不落下。你到底心里有没有爸?”
张婶一时无言,满脸尴尬。
张婶最终没再争辩,拎着包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之后,她再没去医院看过老李。老李的病渐渐好转,却再也不提张婶的事。住院结束后,他干脆回了老家,和小慧住在一起。
听说张婶依旧天天去广场跳舞,老刘也没离开。邻里之间的闲话越来越多,张婶也不在乎,反倒觉得自在。她偶尔打电话问问老李过得怎么样,但老李的回答总是平淡得像陌生人:“挺好的,你不用管。”
人这一辈子,最怕的不是病痛,而是寒了心。老李后来跟小慧说:“我不怪你妈,只是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我了。我呀,自己过自己的,图个清净就好。”
街坊邻居看着两人的结局,有人叹气,也有人摇头。但老李明白,这一场婚姻早在某个雨夜,就已经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