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出天然,巧藉人工,千百年来,这器物身上流转着人世间的斑斓。
它,就是“颜色釉”瓷器。
瓷器(china),曾是中国的代名词。瓷器主要由胎体和釉面两部分组成——若比喻为女子,胎体就是其骨相,丰神秀骨;釉面则为其彩衣,绮罗珠履。釉料又是由多种物质、根据不同配比组成,由此呈现出了白、黑、黄、青、赤以及由五色变化而成的纷繁灿烂之中国传统色。
■清雍正,景德镇窑“大清雍正年制”款胭脂红釉罐
2024年12月10日-2025年5月23日,跨年大展“绝美中国色——瓷器上的釉色”在广东省博物馆举行。200多件馆藏颜色釉瓷器(其中国家一级文物13件、二级文物142件、三级文物37件),宛如一位位遗世独立的佳人,不饰雕琢,仅以纯粹的色彩和简约的造型,就展现出古人高雅的色彩审美和背后蕴含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青,瓷器上最初的釉色
展览共分八个部分:以传统“五色”色系归类,以颜色釉瓷器的发展为脉络,从第一至第六部分依次展示了青釉瓷、黑釉瓷、白釉瓷、黄釉瓷、红釉瓷、窑变瓷等釉色所呈现的艺术审美价值及历史文化内涵;第七部分“何以五色”,结合古籍文献和现代科学知识,解释了瓷器何以拥有多彩的釉色;第八部分“瓷器色彩墙”,则展示了粤博与上海交通大学设计趋势研究所开展的馆校合作研究成果,用现代色彩学的方式来解析瓷器上的色彩。
开幕当天,策展人、粤博藏品管理部田蔚恩,向记者详细介绍了瓷器上各代表色的“绝美”之处。
日夜更替,从晦到明,光影之间,古人萌发了最初的色彩观,黑白始分。从原始社会到先秦时期,中国先民的色彩观由“白”“黑”二色始,发展成“青、赤、黄、白、黑”五色,历经千年,五色变化,遂成“绝美中国色”。
■越窑青釉葵口碗,粤博供图
青,是瓷器上最初的釉色,商周时期的原始瓷,瓷胎外便是青釉。越窑是最早烧制瓷器的窑口之一,展品中的一件越窑青釉葵口碗,色如远山云岚缭绕中的苍翠,人们给这种色取名“千峰翠”,名字出自唐代诗人陆龟蒙《秘色越器》中的“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粤博方面介绍,越窑曾生产高品质青瓷进贡朝廷,被称“秘色瓷”。法门寺地宫出土的唐代《衣物帐碑》中有“瓷秘色”的记载,并出土对应的越窑秘色瓷。目前,学界对“秘色瓷”的含义仍存争议,有学者认为是指越窑精品青瓷,在密闭空间烧制,实为“密室瓷”;也有学者认为是各种进贡瓷器的统一代称,越窑青瓷为进贡的瓷器之一。
东汉,绿釉狩猎纹带盖陶樽
青,又不只青绿。“古瓷尚青,凡绿也、蓝也,皆以青括之。”因此,展览中除了“影青”“天青”等瓷器,绿色系的“瓜皮绿”“孔雀绿”“松石绿”,蓝色系的“霁蓝釉”“洒蓝釉”等皆琳琅呈现。田蔚恩介绍,霁蓝釉是一种以钴为主要着色元素的高温釉,幽蓝沉静,犹如蓝宝石一般,元代景德镇窑创烧。因其常见于宫廷祭器,又被称为“祭蓝釉”瓷。
■宋,建窑黑釉兔毫盏
接着观众会欣赏到“黑”,黑釉瓷在东汉时期诞生,但其高光时刻,应是伴随宋代茶文化兴盛而来。“黑,是继青瓷后,第二个出现在瓷器上的颜色”,田蔚恩说,宋代“茶色贵白”,斗茶所用的黑釉盏应运而生。本次展示了四个品种的黑釉盏,包括“油滴”“兔毫”“鹧鸪斑”以及“玳瑁”。
“白立而五色成矣”
再后来,“白立”——在工匠的孜孜追求下,白瓷终于出现。在陶瓷史上,它也像一张可供后世肆意挥洒浓墨重彩的“白纸”,给后来各种彩绘瓷器奠定了基础。
“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白瓷出现在青瓷、黑瓷之后,但它是陶瓷较早萌发的釉色追求,是我们在瓷器上的一个刻意追求。”田蔚恩说,“青釉和黑釉也许是人们偶得的色彩,而白釉则是工匠们特意对胎、釉的不断提纯。”
胎、釉要不断提纯,杂质、含铁量降到最低,才能烧造出光洁白润的白瓷。“目前,考古发现的早期白瓷出土于北齐范粹墓(575年),工艺还比较青涩,白中泛黄或泛青灰,关于是否称得上白瓷学界尚存争议。至隋代,才出现真正意义上的白瓷,如张盛墓(595年)、李静训墓(608年)等均有出土一批质量较好的白瓷。”这是记者在展览中看到的信息。
■德化窑白釉观音像,粤博供图
经过一代代陶瓷工匠的不懈努力,白瓷呈现出中国独有的多色度的白,有唐代“类银”“类雪”的邢窑白瓷,有元代白中泛青的“卵白”瓷,有明代永乐时期恬静纯洁的“甜白”瓷,还有明清德化窑温润柔和的“象牙白”……并且,“没有白瓷,便也没有之后青花、釉里红、斗彩、粉彩等各种彩瓷的异彩纷呈”。
颜色突然绚烂起来,这时人们可看到展览的“黄色系”和“红色系”部分。天地玄黄,地之色也。田蔚恩介绍,自唐代开始,黄釉瓷的瓷色才较为稳定;明清两代,黄釉瓷更作为皇权的一种象征,被选为宫廷用瓷、宗庙祭器,其生产受到严格控制。
北宋,巩县窑黄釉钱纹长方形束腰枕
赤,太阳之色,宣泄着内敛的古人们心中累积已久的热情。高温红釉,是以铜为着色剂高温烧成,景德镇窑在明初创烧,经过明清不断发展,品类繁多,有庄严的祭红釉、璀璨的郎窑红釉,还有如醉酒美人脸上红晕的缸豆红釉……在低温红釉方面,还有如娇媚胭脂的“胭脂红釉”,“简直像表达了工匠们的少女心”,田蔚恩说,“雍正时期烧制的胭脂红釉,以金为着色剂,十分贵重;它也出现在一些外销瓷上,因外销瓷基本都是国外订单,当时给到了很高的价钱,所以可为求至美,不惜成本”。
清乾隆,景德镇窑珊瑚红釉笔洗
中国传统色,是自然而然
美,不止一色,更不止一面。在展览的后几个部分,从色彩到技艺呈现,更为纷繁。
继“青、黑、白、黄、红”之后,观众可以看到“窑变”。窑变,是指在瓷器烧制的过程中,由于窑内温度、气氛等多因素影响,导致釉面出现意想不到的变化,这些变化包括颜色、纹理、形状等,且变化往往是不可预测、独一无二,所以有“进窑一色,出窑万彩”之说。展览中展出的钧窑瓷、炉钧瓷等,釉料似自然流淌,在器物上留下了天蓝、月白、玫瑰紫、高粱穗等种种颜色印记。
■清雍正,景德镇窑五色釉梅瓶
特别值得注意的还有在最后一个部分呈现的一件清雍正景德镇窑五色釉梅瓶,瓶身上,以蓝、白、红、青、天蓝五色釉,构建了一道道环形彩带。“这种效果是有意为之,并不是窑变产生。这几种窑炉温度和气氛要求不同的釉色,被施于一体,且成色良好,相当难得,可见当时烧瓷技艺的高超。”
田蔚恩最后说道,与西方很多以标准化数值来定义的颜色不同,中国传统色,是自然而然,也是富有意境的。每一个色系、色系里的每一种颜色,也有轻微的不同,“这体现了中国人富有诗意、随性洒脱的状态,‘道法自然’的哲思,还对烧造出的美丽颜色分赋各名,志以永存。”
采写:收藏周刊记者 潘玮倩 通讯员 粤博宣
图片:潘玮倩摄于“绝美中国色——瓷器上的釉色”,除署名外
■收藏周刊记者 潘玮倩 通讯员 粤博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