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魁夺菊花诗一回,黛玉写了三首菊花诗,没想到全都被李纨选中,而且还是分列前三名,其他人的都只能靠后。
但是这个靠后,也是有个先后顺序的,李纨评完黛玉的三首菊花诗,然后是这么说的:然后《簪菊》、《对菊》、《供菊》、《画菊》、《忆菊》次之。
如果用诗人的名号来说就是,探春、湘云、宝钗的诗次之,探春写了两首,入选一首。湘云写了三首,入选两首,宝钗写了两首,两首都上榜。
探春虽然只中了一首,但排名却在宝钗湘云之上,可见她的这首诗写得着实好。有人说,李纨对探春宝钗湘云三人菊花诗的评价,并无明显的先后顺序,是平等的,其实不然。
迎春誊录的十二首菊花诗,按照誊录的先后顺序来看,宝钗和湘云被选中的诗都在探春之前,但李纨评诗时,却把探春排在了紧随黛玉之后的位置,这显然是有先后顺序的。
还有人说,李纨从头看到尾,所以她评完黛玉的诗,是反过来说排名的,那也不对,如果倒过来说,应该是探春宝钗湘云,而不是探春湘云宝钗。
如果这些还不足以取信读者,我们细细分析三人的诗也会发现,探春的那首《簪菊》无论是立意还是格调,都绝对在宝钗和湘云之上,不信我们一起来看。
《簪菊》:瓶供篱栽日日忙,折来休认镜中妆。长安公子因花癖,彭泽先生是酒狂。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
既然是“簪菊”,自然要着眼于一个“簪”字,因此首联两句就直奔主题,它先写诗人对菊花“瓶供篱栽”的日常忙碌,紧接着画面一转,就写他这么忙的原因,原来是为了折来簪在头上。
既然是簪菊,为什么诗人又说“折来休认镜中妆”呢?因为这“簪菊”是一种男女老少都适宜的节日风俗,并非女子独有,所以不能说是为了妆容打扮。
这一句也是整首诗的关键之句,就是诗人的视角,它不是以一个女性的视角来写的,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来写的,所以他才这么说。颔联两句就是最好的证明。
颔联写的是男子簪花的盛况,那长安城中的公子,个个都爱花成癖,对那菊花爱不释手,甚至引领了长安城一时的潮流,而那彭泽先生更是个既爱菊又嗜酒的狂放之人,曾在菊花丛中对花饮酒。
这两句既是用典,也是写景,写的是簪花时的盛况,当然,探春这么写,也表达了她内心对于这种盛况的向往之情。
我一直都觉得,探春的心里,是住着一个渴望建功立业做一番事业的男子的,但现实是,她是个女孩子,一句话都没有她多说的,所以她只能借着诗词寄托内心的情感和渴望。
颈联两句直接点题,“短鬓冷沾”“葛巾香染”写尽了簪菊之态,可以说是扑面而来的画面感,如在眼前一般。宝钗也赞道:你的“短鬓冷沾”“葛巾香染”也就把簪菊形容的一个缝儿也没了。
既然是“短鬓”“葛巾”这样的意象,显然簪花之人不是女子,而是男子。因为只有男子才会有“短鬓”与“葛巾”,这与首联和颔联两句提到了的对镜簪花和爱花成癖的男性相呼应。
也就是说,探春的这首诗,不是以她本身闺阁女子的身份写的,而是站在一个男子的立场和角度,写三秋时节簪菊的盛况,这个立意就很新,让人眼前一亮。
还记得探春理家时,曾对生母赵姨娘哭诉道: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的去,早出去了。立一番事业,到那时,自有我的道理。
探春虽然是女儿身, 但她的内心,是有像男子一样的气概和抱负的,她不甘于闺阁中的针黹女红,也不甘于只做一个平凡的女子,她是有大才干大胸襟的。
探春的性格就像她秋爽斋的布置一样,三间屋子是互通的,没有隔断,显得十分阔朗,屋里的布置也都十分大气,给人一种特别清爽通透的感觉。
反过来再看宝钗和湘云的诗,好固然是好,但它没有跳脱闺阁女子的身份,因此在格局上,就没有完全打开,立意上自然也就没有探春新颖。
你看探春的最后一联,可以说是整首诗最亮眼也最令人拍案叫绝的地方。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
像我这样拥有高尚情操的人,像我这样活得简单纯粹的人,也许让世人看不惯,不能被世俗所接受,但管它呢,我喜欢就好,随他们怎么笑去好了。
这句真是探春性格和品行的最好写照啊,我冷不丁想起了唐伯虎的那句“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愧是带刺的玫瑰啊。
其实,探春之前写的海棠诗,也并不差,那句“多情伴我咏黄昏”也堪称妙句,写出了探春面对生活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永远不认输也永远不颓丧的那股劲儿,就是不管环境如何变化,怎么糟糕,我都能微笑面对,我都有办法应对。
众所周知,探春是庶出的小姐,但是她活出了很多嫡出小姐都活不出的人生。她的才情、志向、抱负、胸襟,整个贾府,没几个人抵得过,也从来没有被出身所限制和束缚。
面对时不时出来作妖的生母,探春虽然气,甚至被赵姨娘闹得梨花带雨,但该收拾烂摊子一样收拾烂摊子,事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也没人敢在她跟前说三道四,她依然是那个最懂规矩也最有规矩的三小姐。
很多人喜欢湘云,因为她直爽洒脱,颇有些魏晋名士的风度,但其实我更喜欢探春,她在洒脱直爽之外,又多了几分胸襟和格局,有了几分成熟和沉稳,有能实现抱负的才干,也有能走的更远的底气。如果给她机会,她是能干大事的人。
探春的这首诗,自比男儿,英姿飒爽,心胸开阔,洒脱飘逸,高风亮节,没有一丁点颓丧消极之气,也全无闺阁哀怨悲愁之态,她才是闺阁中最耀眼的脂粉英雄啊。
作者:夕四少,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