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儿庄位于山东省南部,在临城至赵墩的铁路支线上。它北接津浦路,南连陇海路,西南距徐州约50公里。台潍公路以此为起点,大运河擦庄南而过,水陆交通两便,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台儿庄名为庄,实际上是一个有着城墙、较为繁华的小市镇。城内建筑,均系砖木结构,房屋林立,街道纵横。砖砌的城垣虽不高,却很完整,共开有东、南、西、北、东南、西北6个城门。城东西长约2至5公里,南北宽约1至5公里,城东较城西为宽,呈一直角三角形。
庄外,北面是一片开阔的平地,附近有大小碉楼数十座。西面是铁路,东面散布着一些村庄。
虽然,就近的战火在蔓延,有时甚至十分猛烈,此时的台儿庄,还没有陷入战火。不过,它已经在李宗仁的思考之中了。
日军的濑谷支队主力在临城掉头东向,伸展于枣庄、峄县附近。如此一来,日军虽没有改变该部冒进南下、孤军深入的情况,我军没有失去集中兵力从侧翼歼敌的战机,但是,它的这一掉头,对李宗仁作战计划的实施造成严重威胁。
“来,你们看。”李宗仁指着地图对参谋们说, “如果这股日军东上与坂本支队配合,夹击临沂一线我张自忠、庞炳勋,则张、庞军将处于十分不利的险境;若两部日军会合,其南下之势会更加凌厉。再者,日军此举已经是避难就易,选择了枣庄、台儿庄、赵墩一线为进攻方向。”
“这岂不是延长了我军的防线?”
“对,防线的延长,就是防守上的劣势了。”
在参谋们七嘴八舌一番后,李宗仁又说:“能否顺利完成我之鲁南防守作战计划,挫败濑谷支队的攻势,有三个关键问题。其一,张自忠、庞炳勋能否守住临沂一线,挡住坂本支队的南下;其二,我军能否在台儿庄、运河一线阻止住日军的攻势;其三,我侧翼部队能否以有力的攻势牵制并不失时机地歼灭敌人。其中,第二个问题又是关键的关键。因为,如果日军击破我台儿庄、运河防线,逼迫徐州,则我在临沂一线防守的张、庞两军以及准备侧击敌军而进入峄县以东地区的汤恩伯军团,都将处于日军的两面夹击之中,我整个鲁南防守作战计划就将破产。”
日军可走的每一着棋,李宗仁都看到了,而且对其意图,理解得很透彻。所以,当他把整个态势端出来后,几乎所有听他分析的人都咋舌称是。那么,李宗仁又是如何摆布自己的棋子,与日军对阵呢?
对于第一个问题,李宗仁已从张、庞在临沂前一段战斗的表现中得出,肯定的结论。至于第三个问题,他准备把52军插入津浦路东侧,使20军团得以集中使用兵力,就这个军团的战斗力来说,完成侧击任务也非难事。就是最关键的第二个问题,台儿庄、运河一线的阻击,摆哪个子儿?
调第二集团军孙连仲部!
尽管这是一支杂牌部队,前身都是冯玉祥西北军之一部,但李宗仁知道,抗战以来,娘子关战役中,孙连仲扼守正面阵地使飞机大炮下的日军不得越雷池一步,杀出了第二集团军的威风。
李宗仁对西北军队的素质及作战能力还是略知根底的,虽然武器装备低劣,但在国民党军队中战斗力及战斗作风均届上乘。
李宗仁深信第2集团军不会使他的鲁南歼敌计划落空,他随即做如下部署:
一、令孙连仲即刻将第2集团军调往台儿庄运河一线布防;
二、令第52军将其担任的运河以南防务交给第110师接替,该军迅速深入枣台支路以东地段,与已在该地的85军会合,随时保持牵制、侧击敌军的势态。
孙连仲在许昌接到李宗仁的命令后,即令第31师及独立第44 旅为集团军先头部队,立即驰往台儿庄及其附近的地区,先行构筑工事,掩护其他部队陆续集中。他亲率第27师并第30师随后跟进。
3月21日,徐州。第五战区司令部门前,急匆匆走过来几个戎装军人。
为首的一位,个头不高,但身材匀称,浓眉大眼,四方脸型,黝黑的脸膛上透发一股粗犷豪气。他身穿布衣,脚蹬布鞋,给人一种醇厚朴实之感。这人便是第2集团军第31师师长池峰城。池峰城,三十五六岁年纪,而行伍生涯已近20年。他小时没上过学,没什么文化,但为人忠厚,极能吃苦耐劳。他一直跟随孙连仲,由于战斗作风顽强,孙连仲一直把他作为主要依靠力量使用。
池峰城先行来到战区司令部受命。
李宗仁亲自接见池峰城,这是由于池部所在战线的重要,也是李宗仁借此对将士鼓鼓气。
李宗仁和池峰城是初次见面,待池峰城行礼报告完毕后,李宗仁握住他的手,轻轻道了声:
“池师长辛苦了!”
在李宗仁的注视目光中,池峰城感到一种温存。随即,听从李宗仁的手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池师长,此次战役,贵部的责任重大啊。”李宗仁说, “从济南南进之敌矶谷师团,陷滕县,克临城,下峰县,势甚猖獗,大有进窥徐州之图。军委会为增强战区阻击敌军之力量,调第2集团军归我战区指挥,还望池师长鼎力为之。”
听罢此语,池峰城已领悟到战局的紧迫和任务的艰巨,对矶谷师团之善战,过去也略有所闻。池峰城说:“服从命令,勇敢杀敌是军人的天职。守卫疆土,为国牺牲是我全师将士的决心。此次奉调,两者兼之。我全师官兵决心在李司令长官的指挥下,杀敌立功,报效祖国。”
池峰城的这番话,既是下级对上级指挥官期望的回答,同时也确实代表了31师的心愿。自九一八事变后,31师在吉鸿昌的率领下,不愿在内战中厮杀,无奈最后当局不顾外侮,坚持内战,并将力主抗日的吉鸿昌逼走,使全师将士报国无门。七七事变后,虽与侵略者几试身手,但都不怎么漂亮,用他们的话来说,仗还打得不够“恶”,战果还不甚令人满意。现在有了杀敌报国的好时机,自然要使全力让侵略者尝尝厉害,尝尝大刀的滋味。
李宗仁看到池峰城回话时那诚挚、坚定、果敢的神态,心中不免暗暗惊喜:好一个西北军将领,真是将门出虎子。我要的就是这说一不二,敢打敢拼的将才。他随口赞道:
“西北军的大刀片使日寇丧胆,我是早有所闻呵。荩忱(张自忠)这次在临沂打出了威风,使我对完成歼敌计划增加了一份信心。今见将军,可说又添我一分信心呵。”
随后,李宗仁向池峰城布置了战斗任务:31师到台儿庄后,先接替第110师韩庄至台儿庄沿运河防线,然后可向峄县之敌出击,并坚决在台儿庄堵住敌人。迨第20军团进击敌侧背,全力压迫敌人于运河北岸、微山湖畔一带时,聚而歼之。李宗仁还交代池峰城,为了协同方便,31师暂归第20军团长指挥,待第2集团军司令到来后,部队再归还建制。
李宗仁再次握住池峰城的手说道:
“我围歼冒进之敌的计划能否实现,现在关键就在于台儿庄一线能否守住。望你全师将士勇敢杀敌,立功报国,以告慰全国父老兄弟。由于时间紧迫,我不能与你部官兵一见面,请代致慰劳之意,待会战终了,再与贵师官兵,共同祝贺。”
一股暖流再次涌上池峰城心头,他两腿一并,语气坚定地答道:
“请长官放心,峰城决不辜负厚望,坚决完成任务!”
池峰城受命后,马不停蹄,率第2 集团军先头部队于当日抵达台儿庄,胜利地拉开了台儿庄大捷的序幕。
3月23日,日军第10 师团1部1000 余人开始在重炮、坦克掩护下向台儿庄发起进攻。敌已先池峰城一步,攻至台儿庄附近。池峰城从战地回到师部,决定所部坚决守住南洛,尽量阻敌于南洛以北,决不能将战线收缩到台儿庄内一点,以保证机动作战的回旋余地,避免给日军造成集中力量,击一点而破的战机。同时,令两个团在南洛一线准备长期防守,截断道路,拓宽防御工事,防止敌坦克车接近。24日晨,孙连仲赶到台儿庄运河南岸的韩家寺,27师也正急速向台儿庄附近集结,受命向台儿庄东北前进,以巩固右翼。
同日上午,抵达北洛的日军继续南进,向我军发动进攻。日军飞机飞临台儿庄上空,对台儿庄附近堡垒施行轰炸。顷刻间,台儿庄成了一片火海。敌机去后,日军的野炮、山炮又对台儿庄轰起来,炮弹落处,火光冲天,房屋坍塌,城垣破裂,台儿庄及附近又被硝烟笼罩。随后,日军的步兵开始冲击。
我守卫在村寨、壕沟内的将士,对来犯之敌予以痛击,一时间,枪声爆炸声又响成一片。当日军在台儿庄向我发动进攻后,防守南洛的乜子彬旅奉命向进攻台儿庄之敌的侧背攻击,从而减轻了台儿庄我守军的压力。
这一天,我军被日军的炮火打得太惨了,带来了很大的威胁,孙连仲不得不向李宗仁求援:“日军炮火太狂了,要压下去才行! 长官是否调炮兵来?!”
李宗仁当即命第五战区直辖炮兵第7团驰援台儿庄。25 日晨,我军炮火开始向日军怒吼了。
26日,经过准备的日军以3000 余人的阵势再次向台儿庄发动进攻。在日飞机大炮猛烈轰击下,台儿庄北门附近一段城墙被炸毁,日军涌入城内,我守军与突入之敌展开肉搏。
为了击溃日军的攻势,孙连仲急令台儿庄东侧的第27师与南洛的第31师对日军后方刘家湖进行夹击。
部队接近日军阵地,发起进攻。由于这一带地势平坦,不宜隐蔽,增加了进攻的难度。此时,日军坦克竟向我军发起反冲锋,几百名日军反扑过来。
就在坦克逼近的那刻,只见一个中国士兵跃出战壕,隐蔽地从一个弹坑跳向另一个弹坑,一步步向日军坦克靠近。他身上披挂着十几颗手榴弹,待接近日军坦克时,他猛地拉响身上的手榴弹,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坦克不动了,燃起熊熊火焰。
“以我们的肉弹和鲜血,战胜日寇的铁弹和坦克。”
中国守军喊出了如此悲壮的口号!
在刘家湖西面,我183团1 营向日军阵地进攻。营长高鸿立膀粗腰圆,性子刚烈,此时他杀得性起,猛地甩掉头上的帽子,脱去上衣,右手握起明晃晃的大刀,双目圆瞪:
“弟兄们怕不怕死?”
“不怕死!”
“不怕死的脱光膀子,跟我冲上去!”
刹那间,几百名士兵袒露着上身,腰间系着手榴弹,手持大刀,高声呐喊,潮水般向敌人冲去。
终于,敌人被击败了,狼狈地向北退却。
至此,台儿庄前的战斗已持续了4天。
在台儿庄附近严密注视战况的李宗仁,见我军连日激战,伤亡惨重,出现渐渐不支的境况,乃当机立断,改变部署,认为是决定胜负的最后关头了,一面命孙连仲率部死守,一面命汤恩伯第20军团放弃峄县、枣庄的攻击计划,以一部监视当面之敌,主力向南转进先歼灭台儿庄之敌。
27日上午,日军步兵在炮火硝烟中突破中国守军防线,从北城墙的废墟上攻入台儿庄城内。日军入城后,即沿北街直扑大庙,抢占制高点。战至中午,我守庙将士寡不敌众,全部壮烈牺牲。自此,我守卫台儿庄的将士从城外转入城内,双方在城内反复激烈地厮杀,从这一天开始。
台儿庄方面的战况,每天都在牵动着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日军决心攻克台儿庄的意志和进攻状况,不仅冲击着李宗仁,也给军委会带来了担忧。
当战事激烈之时,蒋介石偕副总参谋长白崇禧亲到台儿庄,召见将士,指示事宜,鼓励杀敌。蒋介石说:“日军有不可战胜之神话,望我军士奋威,打破这个神话! 且见今日事态,只要我军有最后5分钟之坚,则此神话必破无疑!”
日军此时后退无路,便只有一拼到底。4月1日集中了3000人攻打兰陵一带,以求突破外线。汤恩伯指挥20军团的两个军向敌发动猛攻,对日军占领的村子,全部用机枪封住村口,再放大火,以“堵洞灭鼠”之法,将刘庄、马庄、柿林园等村里的日军杀个干净。到4月2日,这一带的日军见已成败势,在进攻受挫,后退无路,陷于中国军队四面包围中,他们纷纷举枪打死马匹,作垂死之战,不时有人以利刃切腹自杀。
不知为什么,汤恩伯在外围杀得性起,偏偏忘了最大的猎物——台儿庄内的矶谷师团主力。
台儿庄内,29 日战事最激烈。池峰城师反攻被夺去的失地,一支72人的突击队,在迫击炮掩护下,攻击文昌阁,将盘踞其内的日军尽数聚歼。黄樵松师对台儿庄北面之日军亦反击,攻克了邵庄、园上、孟庄,击毁敌坦克两辆。陈金照师向南洛、三里庄挺进,截断日军后路。日军在援军到达后,大举反攻,又夺取台儿庄东半部,在城内与池师相持。30日上午,第31师由副师长康法如率军向西北角日军展开肉搏达数小时,31师阵亡300余人,敌仍据东南半部、西北角顽抗。
4月1日,黄樵松师800余人攀登寨墙突入东北角,袭击日军,并占领东北隅及东门以北几座碉楼。2日夜,池师250人组成奋勇队突入西北角夜袭,夺回西北角。
双方在台儿庄内几日来激烈争夺,由于日军坂本支队加入战斗,我第2集团军伤亡重达7000余人,因而陷入苦战。小小的台儿庄里里外外,双方伤亡逾万人,已是尸骨成山,血流成河。随便抓起脚下的一把焦土,就能抓出几块弹片甚至碎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