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熟稔中国文学史的人,大抵都听说过"南玲北梅"这种说法。"南玲"指代的是上海女作家张爱玲,而"北梅"则是指出生在北方的女作家梅娘。
实际上,"梅娘"只是一个笔名,这位写作水准堪与张爱玲并驾齐驱的女人,其真实的姓名为孙嘉瑞。
出生在富裕的资产阶级家庭,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1920年12月22日,吉林长春的一个富裕的经商之家传来了一个新生儿的啼哭声,这家的主人是当时东北实业的一个巨擘型人物。
那一天,他的爱妾为他生下了一个灵动可爱的女婴,随后,父亲为女儿起名为孙嘉瑞。
孙嘉瑞2岁那年,善妒的正室夫人就趁丈夫外出办事,将孙嘉瑞的生母赶出了孙氏大宅,对所有人谎称其最终病殁在了外头。
此后,年幼无知的孙嘉瑞便成了正室大娘的女儿。后来,孙嘉瑞在后宅众人的闲言碎语中得知了自己原来并非大娘亲生,她也忽然间明白了为何大娘总是对自己这个女儿不冷不热、稍显淡漠。
幸好读过书的父亲是开通的,无论儿子女儿他都一律关爱有加,孙嘉瑞4岁那年,父亲就为她请来了家塾教师,聪慧伶俐的孙嘉瑞认了字、读了书,便开始提起笔来在纸上直抒胸臆,还给自己起了一个笔名"梅娘",意指自己从小便没了亲娘。
梅娘的文学天赋每每都得到家塾先生的夸奖,父亲也乐于出资培养这个聪明的女儿成为知书识礼之人。
在五四思潮的影响之下,梅娘立志要做一个奋发有为的新青年,她遍读百家经典、文史巨著,将自己的情感尽数凝结为笔端的文字,成了学校里小有名气的才女。
16岁那年,班主任爱惜梅娘的天赋和才华,将她的诸多小作进行整理并集结成册,命名为《小姐传》并公开发表。
然而那一年,父亲的撒手人寰让梅娘一度陷入了痛苦之中,为了转移注意力、舒缓悲痛的心绪,梅娘向父亲生前的挚友求助,希望能够去日本留学。
得知梅娘在全日本的大学中最心仪的就是神户女子大学,梅娘所在高中的日本女校长村田琴还特意给日本神户女子大学寄去了一封推荐信,不仅在信中如实地陈述了梅娘的个人状况,还盛赞她是位不可多得的"满洲淑女"。
22岁便成了名,与张爱玲并称为"南玲北梅"
1942年,梅娘学成归国,因其才情卓著,所以受聘在北平的《妇女杂志》出版社任职。工作之余,她便将自己的零散时间统统充分利用起来,用于翻译外国文学作品及撰写散文和小说。
起初,梅娘的作品多数是在展示旧社会弱势女性的情感遭遇,表达了女性所遭受的不幸和世间的不公,并立意于唤醒女性独立自主的意识,倡导她们反抗男权的压制和旧思想的歧视。
后来,梅娘又目睹了社会的巨变和黑暗,于是,她的写作出发点便升华了,旨在让女性能够在新的主义之中获得新生。梅娘的一系列小说一经推出,便以超前的思想和犀利的文笔而博得了大众的喜爱。
1942年12月,北平一家大型书店与上海的一家主流杂志社联合开展了一次问卷调查,想知道时下究竟谁才是最受欢迎的女作家。不久,调查结论出炉——梅娘与上海女作家张爱玲同时位列第一,遂有了"南玲北梅"的说法。
早年丧夫、中年沦为保姆,在动荡时期遭逢了种种厄运
28岁那年,怀着第三胎的梅娘因受不了丈夫在海难中离世的沉痛打击而从台北返回了大陆,回到了新中国的怀抱。然而她未曾料到的是,数年之后,她便因自己出身缘故和曾经的留学经历而卷入了那场持续了10年之久的动荡。
一次次的问讯,梅娘硬是撑了下来,她表现得十分坦白、百般顺从,只为能够留下一点活路,将年幼的3个孩子照看成人。
后来,梅娘被送到北京远郊的一个农场参加劳改,她的3个孩子则被留在家中,孤苦无依,艰难度日。
她的3个孩子之中,只有大女儿柳青比较懂事,母亲被带走后,柳青擦干泪水,决定替母亲撑起这个贫弱的家。
没有经济来源,几个孩子如何能吃上饭便成了最大的问题,大女儿柳青将家里能变卖的东西都逐渐卖掉了,换成了少得可怜的粮食,却也只能让弟弟和妹妹不至于饿死。
身体羸弱的妹妹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开始浮肿、患病。1959年,梅娘年仅13岁的二女儿便因久病不愈,离开了人世。
噩耗传到农场,梅娘由于尚在劳教期间,只能痛苦地紧闭双眼,在心中默默为女儿哀悼。
1962年,梅娘因罹患肺结核而被允许保外就医,等身体的健康指标刚一转好,她便心急于如何让自己的2个儿女吃饱穿暖。
她放下了知识分子的矜持和脸面,甘愿做最辛苦、最脏臭的活计,但是,她的身份和过往依旧令周围的人敢于对其横眉立目,那些旧日的亲朋邻里甚至唯恐避之不及。
孤独和寂寞都不是此时的梅娘所顾虑的问题了,她为了每日的温饱,冒着大雨给人家搬运货物、给劳服中心一盆接着一盆地洗脏衣服、当清掏工到处去疏通恶臭扑鼻的下水沟……
作为母亲,她必须以钢铁般的意志去忍耐、去迎接生活给予的每一场磨难。即便梅娘再肯吃苦,零散的伙计也并不常有,无奈之下,她想到了给人家去当保姆。
可是,雇主总是会对保姆十分警惕,因此梅娘只有走上几里路,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去做保姆。双脚磨出了茧子,她忍着,冬天里膝盖受凉而变得酸痛无比,她依然忍着。为了将2个孩子养大成人,她把母爱的伟大发挥到了极致。
身体上的疼痛不足为惧,很快,新一波人生的霜雪便又悄然而至——梅娘的儿子不幸患上了肝炎。病在儿身,痛在娘心。梅娘不想失去了女儿再失去儿子,可凄苦的生活、微薄的收入依然令一家人在温饱线上苦苦地挣扎,哪里还有钱去治病,哪里还有钱来给儿子增加营养呢?
1972年,在家保守治疗的小儿子终因病重不治而去世。大女儿柳青发现,梅娘的头发很快就白了一大半儿,生活的重压让梅娘没有时间沉湎于痛失爱子的悲伤之中,丧礼结束,梅娘便又戴上了打满补丁的套袖,踏上了疏通下水沟的路。
浩劫过去迎来曙光,"命硬"的梅娘活到了92岁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一切终于都恢复到了正常的轨道之中,熬出头的梅娘也已经是一个满头白发、年逾花甲的老妇了。
她拿着退休金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可内心的宏愿和壮志却让她无法安闲地待在家中度日。梅娘重新拾起了钢笔,投入了散文的创作天地。
自1990年起,她的多个散文文集陆续出版,依旧倍受读者的欢迎和喜爱。1997年,常年笔耕不辍的梅娘还被纳入了"中国现代文学百家"的行列。
邻居和朋友偶尔和梅娘闲聊,说她人好命硬。梅娘笑笑说:命硬不硬我倒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已经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不惊不变的坦荡。
谈笑之间,梅娘一直乐观勤奋地活着,活到了92岁并体面地离开了这个让她经历了万般苦涩的人世。梅娘的一生,遍尝了沧桑与凄苦,假如她还会有来生,只希望她一直有好运相伴,不要命硬,只要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