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4日,浙江省桐庐县郊区。
这天,村子附近靠山的梯田被警察拉起了警戒线。
两台大型挖掘机进入,按照事先划定的区域,开始“挖山”。
村民们在远处围观,不时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原本晴朗的天气,此时此刻也忽然变脸,下起了绵绵细雨。仿佛老天爷也知道,桐庐警方如此声势浩大的“挖山行动”,为的是一桩三年悬案!而在这片黄土之下,埋着一具含冤而死的白骨。
意外的是,自从1月4日开始挖掘,一天、两天、五天、十天。整片梯田几乎被挖了个遍,依旧没有任何可疑物体出现。
雨下个不停,空气中透着一丝阴冷,民警们的心情也低落到了谷底。
“挖了这么久都没找到,我看悬。”
“这么好的梯田白白毁了,又挖不到尸体,这是干啥?”
群众们质疑的声音开始响起,就连挖掘机师傅也时不时抱怨几句。
到了第十三天,上午8时左右,挖掘现场突然传来一声高喊,民警们赶紧聚了过去。
“有东西!土里有东西!”
荒土之下,依稀可辨一具人类遗骸。
大家彻底松了一口气,压抑十多天的氛围,终于缓解。
这起案件,缘于三年之前。
2014年1月下旬的一天,四川省宜宾市的王琳正准备出门吃喜酒。
临出门时,电话响了。
王琳看了来电显示,是姐夫胡俊打来的。
“你在干嘛?”电话那头,确实是胡俊的声音,不过周遭很吵,似乎有人在高声吼叫。
“我啊?我要去吃喜酒……”王琳回了一句。
接下来电话里再也不出声了。
“喂?喂……奇怪,怎么不说话?”
王琳喂了半天,姐夫却一言不发,随即,电话被突然挂断。
由于赶着出门,王琳也没有多想。
等晚上回到家里,王琳想起姐夫那个奇怪的电话,总觉得不对劲。
王琳姐夫胡俊是湖北天水人,建筑工,2006年和王琳的姐姐王梅结婚,做了四川上门女婿。
胡俊性格忠厚老实,平时话不多。王琳想不通,在外打工的姐夫为什么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而且奇奇怪怪的,说了上句没下句。
想着,她回拨电话,却发现姐夫的手机已经关机。
由于王梅在广东的制衣厂工作,而胡俊做建筑总是需要天南地北的跑,因此两人并不在一处上班。
王梅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丈夫,是在2013年5月。两人坐着火车一起南下,目的地却不一样。
夫妻二人一直以电话保持联系,直到妹妹告诉姐姐接过姐夫一个“奇怪的电话”后,王梅便发现,自己再也打不通胡俊的电话了。
“或许是工地位置偏僻,信号不好。”王梅以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以前确实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十天半月后丈夫还会打来电话。
然而,这一次,王梅的希望落空了。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胡俊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
王梅虽然担心,但也并未立刻和“失踪”这样恐怖的字眼联系在一起,只是联络丈夫家里的亲人,四处打听。
一晃到了2016年,整整两年过去了,胡俊还是音讯全无。
妻子慌了神,便到四川宜宾公安局报案。
听了她的讲述,民警告诉她,要确定胡俊具体在哪里失踪的,在当地公安局报案更为稳妥。
这个问题,一下子问住了王梅。
对啊,胡俊到底在哪里失踪的?人海茫茫,何处寻找?
王梅在记忆里努力回想着,最后几次和胡俊联系的场景,金华?杭州?
对了,富春路!
王梅记得,丈夫在电话里说过自己到了杭州,在一个什么“富春路”的地方。
根据王梅提到“富春路”的线索,杭州市公安局将报案移交到了桐庐县公安局。因为在桐庐县境内,便有个“富春路”。
经过一番调查,警方查到胡俊曾经在2014年1月8日购买过一张从广州到杭州的车票。
然而,时间久远,胡俊最终是不是来了杭州,或者是到过桐庐,无人可以提供确切信息。
面对这样的情况,警方有些犯难。无尸体、无现场、无嫌疑人……
这是一个典型的“三无”案,仅凭一张火车票,根本无法证明什么。
虽说是这样,根据多年的办案经验,桐庐警方还是谨慎地认为:胡俊的“消失”确实古怪。
因此,他们还是做出了部署,一组人赶赴四川宜宾,向胡俊妻子进一步了解情况;一组人前往湖北天水,向胡俊家人询问细节。
一个大活人,无缘无故两三年不和家人联系,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会不会是“躲债”或者是“躲仇家”呢?
这个推测,在王梅那里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妻子称,丈夫性格内向少言寡语,但是品性端正,没有赌博等行为,也从不与人为仇。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情挺奇怪。
王梅回忆,胡俊失踪前不久,曾经向自己要2万块钱,由于说不出钱的用途,王梅没有给他。
与此同时,前往湖北天水的侦查员,也传来一条重要线索:一个叫刘某的男子,自身陷入传销组织时,曾经听里面的人讲起过一件事情。
2014年4月左右,刘某被人骗到桐庐的一处传销组织,由于想要逃跑,被抓回来后打了一顿。
当时,传销组织的“小头目”举过一个例子吓唬他们:一个湖北天水姓胡的年轻人,不服管教后被教训,最后被“送走”了。
刘某之所以觉得此人很可能是胡俊,原因是还听组织内有人说胡某是四川上门女婿。
这条线索极为重要,警方立刻和刘某接触。
然而,详聊下来之后,发现问题还是蛮多。
刘某并不认识胡俊,也从未在传销组织里见到他,原来,一切都只是“听说”。
听说的事情,如何作为失踪案的立案依据?警方再次犯了难。
几年前,桐庐县确实出现了多个传销窝点,警方也进行了集中打击处理。
当时,累计达到两千多名涉案人员,很多已经被遣返回了原籍地。
人命关天,为了确认胡俊是否真的在传销组织中出现过,桐庐警方开始了跋山涉水的调查。
很多当时的涉案人员都居住在四川、云南、贵州的偏远山区,为了找到有用的线索,警方只得一个个寻访。
终于,辛苦的付出得到了回报,警方最终确定,胡俊于2014年出现在传销组织中。
可他现在在哪里,是否还活着,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胡俊的失踪案,立案标准还是不具备!
到底该如何“破局”?
警方想到了一条“曲线救国”的妙招:最先提供信息的刘某,他在传销窝点被非法拘禁和殴打是事实,而且,殴打他的人一定知道胡俊的一些信息,只要将刘某的案子立案,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想要的“线索”。
果然,按照这条思路侦破,立刻有了进展。
2016年12月,警方逮捕了刘某案件中的7名嫌疑人。
在这些人中,一个名叫廖维的人,就是当时的“打手”。
和警方预想的一样,廖维除了参与殴打刘某,确实也参与了针对胡俊的殴打……
2014年1月,胡俊被好友郭某以做隧道工程为由,骗到了桐庐县传销组织内。
没过多久,胡俊因为偷偷给家里人打电话被发现,组织成员决定好好“教训”他一下。
现在可以确定,当时王琳接到的那个奇怪电话,正是胡俊在传销组织里偷偷打过来的,只不过,还没等到他说清楚缘由,就被人发现了。
那天,胡俊的手机被没收关机,他则遭到了多番的殴打折磨。
经持续审问,7名嫌疑人中的陈俊才顶不住压力,说出了真相:“胡俊……被打死,埋了!”
当晚,几个人连番殴打胡俊,没多久,他便倒地抽搐昏迷不醒。
眼见这般状况,原本几人是想将他送去医院,却遭到了传销窝点头目的拒绝。
就这样,年纪轻轻的胡俊,被人扔进一间小屋子,最终痛苦无助地死去。
为了毁尸灭迹,几个人商量着如何处理尸体。
一开始,有人提出,出租屋附近距离富春江很近,干脆将尸体抛入江中。
可又有人害怕尸体最终浮起来被人发现。
思来想去,他们决定深埋。
距离县城几十公里外的一片山林,山高林密,平时人迹罕至,是绝佳的埋尸地点。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几人在山林里挖出个两米深的土坑,将尸体埋了进去。
2017年1月2日,警方带着嫌疑人来到现场指认埋尸地……可到了当地一看,所有人都傻眼了!
原本应该是一片树林的地方,居然成了排列整齐的梯田。
嫌疑人站在山下,四处张望了许久,最后还是无奈地摇头。
当年他们埋尸后的几个月,当地政府开展了“山改田”工程,这片山林恰好就在工程范围之内,早已被修成梯田。
找到尸体是给凶手定罪的决定性证据,桐庐警方深知其重要性,遂决定:排除万难找到尸体!
于是,便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个场景。
整整13天,桐庐警方几乎是挖了一片山,在经历了失落的煎熬之后,终于见到了曙光。
埋在厚厚黄土之下的那具遗体,经过与胡俊孩子DNA对比,确认了身份。
法医的尸检也指出:死者肝脏破裂,肋骨骨折,死亡原因确是外力击打造成。
至此,悬而未决的“三年失踪案”,终于可以结案了。
经审理,案件中直接犯罪嫌疑人有4名,他们之中一人判处死刑,两人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一人被判无期。
罪恶之人,终于伏法,已成荒骨的胡俊,也能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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