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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名叫侯元祥的中医,号称治癌症跟治感冒一样简单,治愈率高达80%,有「全中国中医治癌第一人」的美誉,慕名寻诊者络绎不绝,一药难求。此人本可申请专利躺赚百亿美刀,名利双收、永载史册,却隐于武当山犄角旮旯里的药王谷中医馆悬壶济世,靠着仅万来块钱一副药的「微薄收入」养家糊口。

世外高人、隐居深山、淡泊名利,在中医骗子横行的中国,这个人设很符合大众对于「真正的中医大师」的幻想,加上古怪的「十不治」原则,更显高深莫测。癌症患者不远万里来此求药,花费重金只为摆脱疾病之苦。不过,等他们到了地方才发现,作为药王谷中医馆的总顾问,侯大师本人没在此地坐诊。为什么?因为他这时正因涉嫌卖假药在看守所里蹲着呢。

早在2011年,侯元祥就在没有任何资质的情况下,靠着40年前从他二姥爷那里得到的偏方,开始制造并销售假药抗癌1号与抗癌2号了。中国医学院教授、国际医学博士等十多个假头衔为他积攒了不少信众,中医抗癌大师的名号不胫而走。

然而,任何中医大师都逃不过「中医不确定性原理」的检验。该原理认为,现代医学的理论体系不适用于传统医学,传统医学是抽象的、不可量化的,无法完全确定中药有效性与中医大师真假之间的关系,唯有外界的揭露行为才会对两者产生决定性影响。

揭露之前,两者处于叠加态:中药有效、中医大师名副其实,两者相互印证。揭露之后,状态立刻变化:中药有效、中医骗子祸害行业,前者印证后者。这与中药本身的有效性无关,只与是否揭露有关。

侯元祥没能经受住不确定性原理的检验,在其受害者长达12年的不断揭露下,2023年他因非法生产、销售假药罪被青岛法院判处十二年有期徒刑,从救死扶伤的中医大师沦为了草菅人命的中医骗子。难怪「十不治」第一条就是「青岛市黄岛区公检法在职人员患癌者不治」,而第七条则是「不相信中医的癌症患者不治」,可谓精准收割了。

判决出来以后,很多人为他喊冤,在网上支持「侯老」,觉得这样一位良心神医要是没了,自己的病可咋办。也许是信众的虔诚感动了上天,不确定性原理这次站在了他这一边。

因无法确定抗癌1号和抗癌2号是否为药品、无法确定该产品是否对患者健康造成了危害、无法确定此案的定性会对传统中医产生怎样的冲击,青岛市中级人民法院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撤销了原判决,发回重审。这里面涉及到很多与中医药相关的法律漏洞,在此不细说。

来药王谷中医馆的癌症患者们或许是不了解侯大师的「光荣事迹」,又或是他的虔诚信徒。侯大师不在没关系,其身后的威名和绝门医术足以让患者们无条件信任,心甘情愿掏钱,哪怕这个骗局漏洞百出。最终,在受治的300多名癌症患者中,因15人去世,20人病情加重,药王谷中医馆被举报查处。

从目前已知的信息来看,无法确定患者病情加重或去世是否与中医馆的秘方药有直接关系,虽然很多中药材含有致癌物,但需长期服用才能导致癌变,而且根据中医馆老板的供述,该秘方药中的生附子、生仙茅、石蝉草、两头尖、燕尾草根等药材都未被现有研究证实含有已知致癌物或能加重癌症,甚至部分药材中的黄酮类物质还有一定的抗肿瘤效果(多为体外或动物实验)。

更大的可能是,中医药的治疗耽误了病情,导致了癌症的恶化。尤其是中晚期病人,如果得不到科学的治疗,短则几周,长则几个月到一年便会死亡,去世的15人中,1人只过了十天,其余十四人则过了一到六个月。考虑到患者及家属如此相信中医大师,很可能此前已尝试过中医,这进一步放纵了癌细胞的扩散,等他们通过宣传视频发现侯元祥和药王谷中医馆时,生命已然所剩无几。

中国有很多像侯元祥这样的「中医治癌第一人」,在搜索引擎敲下这几个字,马上蹦出一堆人名,什么癌症四大名中医、中医肿瘤界泰斗之类的,个个名头响亮,动辄就是创始人、开拓者、重要贡献、学术权威,可一看国际肿瘤前沿领域,根本找不到他们的名字,除了在国内的期刊上发点论文自娱自乐,就是捡些老掉牙的坊间传闻沾沾自喜。

去年湖南日报就刊登过这样一则报道,说是一个名叫刘定国的下岗教师半路出家成了赤脚医生,在当了一段时间江湖郎中,通过自学获得了中医师资格证之后,便走上了开挂的人生。先是用祖传秘方治好了一位腮腺癌晚期的男子,接着又治愈了包括自己在内好几个骨癌患者,后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连尿毒症和白血病都被其攻克。

很难想象这种爽文般的传说故事会出现在一份省级大报上,虽看起来一眼假,但有人说就有人信,评论区有好几个人询问怎么联系这位刘神仙。好在按他的岁数,就算人还在,多半也已至耄耋,否则鬼知道还得害多少人。

癌症作为疾病之王,不是靠经验和直觉就能治疗的,别说治疗了,没有相当程度的专业知识与系统性训练,连探索其病理都做不到,像侯元祥这样,认为治疗癌症跟治疗感冒一样简单,只能说明他不仅对癌症一无所知,连感冒都不懂。

现代医学对癌症的认识、诊断和治疗跨越数百年,经历了从肿瘤的基础解剖学到以X射线为起点的影像学,再到分子生物学、生物化学、基因组学、遗传学...是十多个学科在长久的发展中交叉融合的成果,这才叫人类智慧的结晶。

极高的专业性与复杂度、极细的分工以及多领域合作的必要性,决定了现代医学不需要大师,也出不了所谓的大师,这与大师扎堆的传统医学恰恰相反。这一点可以类比博物学,它之所以被现代科学取代,就是由于这个原因。

当然,选择相信什么是个人自由,旁人只有尊重祝福的份儿,但如果有可能的话,建议还是找本现代医学史读一读。我想,等你领略了医学是如何一步步从哲学走向科学、从经验走向循证之后,或许能从中医大师的传说中分辨出真正的客观与实在。

不过仅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中医大师们至少还能再骗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