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在军营时(1998年)
有些人得知我当过十几年兵,就对我说退伍军人要传播正能量,少传播一些负能量。在他们眼里,正能量就是尽挑好的说,不能说社会上不好的一面。骂外国夸我国就是正能量,说外国好的方面,指出我们存在的问题就是负能量。这些人把正能量完全曲解了,我理解的正能量就是通过我们的努力,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加干净美好,让身边的弱势群体都能得到公平的待遇,都过上没有疾苦的生活。这就是正能量,而不是掩盖问题,往茅坑里喷洒芳香剂,给垃圾盖上遮羞布。有问题就应该指出来,引起社会重视加以解决,问题解决了,大家都过好了,这难道不是正能量吗?
本文作者参观加拿大海军军舰(2000年)
我之所以抨击社会上的一些阴暗面,为社会上不平的事情鼓与呼,并且呼吁向国外好的方面学习,是对这片土地爱之深恨之切,爱这片脚下生存的土地,恨这片土地上的不公之事,爱我身边善良的同胞,恨身边的贪腐。有人说我是“恨锅党”,其实我对祖国没意见,我只对社会不公,贪腐分子有恨。很多人标榜爱国,但是不知道如何爱国,爱国的前提就是爱身边的人,如果你连身边的人遇到困难需要救助,老人倒地不敢扶,看见小偷躲着走,你口上高喊打倒美帝灭亡小日子,没有任何意义,这不是爱国而是意淫自嗨。
放空炮喊大话谁都可以做到,口号谁都会喊,因为口水是个很廉价的东西,不需要付出感情和成本,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爱国者所做的事情。真正的爱国者,要用自己的行动,为社会和身边的同胞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唤醒沉睡在井底的人,启蒙一些毫无基本常识的人,做一个真正的公民,这才是爱国。我认为我是一个爱国者,只不过我的爱国方式与司马夹南、周某带鱼们的粉丝不同,理念也不一致。接下来,我就给大家讲下我的故事,通过我的经历,让大家看看我是否爱国。
本文作者拍摄部队拉练(2003年)
我出生在鄂东北一个贫困的小山村,整个村子只有三户人家。幼年家贫,很多同龄人都是小学或者初中毕业就不再读书了,走出山村到南方城市打工。而我的父母知书达理,认为知识能够改变命运。砸锅卖铁供我读书,记得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卖,母亲把一头怀孕的母猪卖了,给我凑够了上高中的学费。当年那个时候,大学没有扩招,高考需要指标,能够考上大学的人九牛一毛,一个乡镇一年也考不上几个人。我费尽全力冲刺高考,最终也名落孙山。学校领导来我家对我父母说:这孩子学习很刻苦,就差一二十分就考上了,让再复读一年。
但是,我考虑到家庭经济承受能力,而父亲创办的榨油坊刚起步,处在亏损阶段,家里已经没有可值钱的东西变卖了,我也不愿意让父母去找亲戚借债。于是,我说服了父母放弃复读。当年的夏天,我来到武汉的建筑工地打零工,一天赚14元钱。我在工地上搬砖,和水泥,拆模板。有一次,我踩到了模板的钉子上,胶鞋被扎穿,脚底被钉子扎进去2厘米多深,脱下鞋子,拨出钉子血流一地。原以为老板会送我去医院,结果老板大骂我一顿,说学生伢做事不靠谱,不能用了。我干了不到三个月就被辞退了,拿了700多元的工资,哭着跑回家了。
本文作者拍摄部队军事比武(2006年)
回家的那天晚上,不会喝酒的我,竟然拿起父亲装在塑料壶里的散装粮食酒,喝了半斤多。我一边喝一边哭,这是继高考失利后,第一次遭遇社会的毒打,我感觉自己是一个苦命的人。我未成年就喝酒,一向对我严苛的父母,那天竟然没有阻拦我,让我放声哭,放开喝,想让我把心中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我那天喝醉了,也哭够了,在床上躺了两天。觉得人生没有希望了,未来我该何去何从呢?
那年年底,乡镇武装部动员农村青年去当兵,听说我是高中毕业,在当时属于高学历了,乡镇武装部梅部长找到我的父亲,动员我去当兵。而我父亲想让我留在他身边,给他的榨油厂当个帮手。但是,父亲后来也想通了,家里的榨油厂刚起步赚不到钱,未来是死是活不得而知,留下我只能耽误我的前途。那天晚上,父亲和母亲商量,征求我的意见,问我想不想去当兵,我一口答应我想去当兵。在这里我说句良心话和实话,我当兵没有所谓的高大上的口号,和宏大叙事的目标,没有喊保家卫国,为国防事业贡献青春的口号。那个年代,农村的孩子跳出农门,第一个就是读书改变命运,考上大学包分配,就是吃公粮的人了。第二个就是当兵到部队,看看能不能在部队混出个名堂脱离农村。第三个就是学个手艺,到城里打工混口饭吃。对于高中落榜的我来说,当兵是走出贫困农村最好的途径,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本文作者在部队时的工作照(2008年)
征兵体检通过后,我从武装部领取了新兵服装,当天晚上我穿上新军装,很久都没有亲自做饭的父亲,特意下厨做饭做菜,搞了七八个盘子的菜,招呼亲朋好友一起为我送行。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父亲流泪。那天父亲在酒桌上,突然站起来给我举杯敬酒。父亲说:你幼时顽劣不听话,我总是打你。现在想起来惭愧,如今你长大成人了,要远走高飞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爸爸敬儿一杯酒,希望你的人生之路越走越好。说完父亲一饮而尽,当父亲放杯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满是泪水。
第二天,天还没亮,父母和邻居就步行送我到乡镇武装部,我们整个乡镇有14个新兵,被一车拉到县城,在县城会和其他乡镇新兵,满满几车拉到汉口火车站,我们那一批一百多人最后被火车拉到了山东淄博和潍坊。就这样我在山东多个地方开始了我长达十几年的军旅生涯。在部队里我克服重重困难,咬牙坚持,很多人受不了部队高强度的训练和直线加方块式的生活折磨,当两年兵就打退堂鼓了,95%的人选择退伍回家。而我想到了贫困的农村,回去也没有出路,就一直努力克服种种的不适应,坚持再坚持,一直坚持到腰部受伤动了手术评为伤残,按照有关规定必须得退役,我才回到地方的,我用毅力在军营里支撑了十多年。
我从基层战士干起,到后来因为喜欢写写画画,高中文凭的我,在当时的部队算是高学历了,被选去给领导当文书,再后来进机关从事电影放映,新闻报道,影像摄影等工作,我边干边学,边学边干,没有进科班学习,都是老班长们带,加上自学,逐渐学会了很多专业技能。
本文作者在部队时的工作照(2009年)
本文作者在军事训练场(2022年)
因为我的业务能力突出,我被部队当成宣传骨干保留下来,一干就是十几年。从事写写画画,摄影摄像是我的专长。按照国家政策,退役后本来可以安排到体制内工作,回到老家县城,有关单位给我几个单位挑选,但是觉得专业不对口,发挥不了我的专长。于是,我放弃了安置工作,拿钱走人两不相欠。
我拿着在央视,央媒,各省市报刊,电视台发表的3000多篇作品去体制内媒体应聘,报社的话事人看了我一麻袋的作品摆满整个会议室桌子,惊呆了,前来应聘的大学生们也惊呆了。就在我满以为能够录取时,报社的话事人看了我的学历,摇了摇头。他们说市委宣传部有硬性规定,我们招聘记者编辑,必须是全日制中文,新闻专业本科以上文聘,年龄在26周岁之内,你这高中文化,又不是中文,新闻专业科班出身的,年龄都36岁了,不能被录取。不过鉴于你发表了这么多的新闻作品,比我们干了几十年的老记者发的作品还多,我可以推荐你去一家商报先干干,它们刚成立不久,正好缺人。
本文作者采访世界军运会时的工作照
于是,拿着他写的介绍信,我来到了某某商报,该报社看了我的作品,又问了我的学历,也是摇头,说录取为正式编制难度太大,可以先来干着,看看以后有没有捡漏的机会,转为正式记者编辑,你现在来发稿只能在名字前面挂实习生,还不能挂记者。工资先给你发每个月2200,没五险一金,转正后发3600,购买五险一金。又一次卡在学历上,想到自己平时写稿发往全国媒体,每个月也差不多赚两三千,我愤然提着我那一麻袋作品离开了某某商报。那几年舆论管控比较宽松,腾讯,优酷,搜狐,网易等,都创办了社会类新闻栏目,可以报道社会上存在的问题。虽然不是正式编制,但是给的待遇非常不错,按照发稿量,一个月保底也能挣到6000到10000。
后来,我把简历和作品发到了腾讯,被腾讯新闻录用,腾讯新闻有两个栏目任我选,一个是探针,专门报道社会上存在的问题,一个是腾讯公益栏目,专门报道社会上需要救助的人和事。我选择了后者,为腾讯公益提供社会上需要救助的线索和素材,于是我成了腾讯公益的236位签约报道人。我想用我的笔和镜头,帮助更多生活在贫困的底层人,让这些看不起病,吃不上饭的人能够好起来。
本文作者采访需要救助的重大疾病患者
那几年里,我的脚步跑遍了湖北省内,还应一些外地贫苦的重病患者请求,到过周边省份。那个时候,我见到了非常多的人间疾苦,看到了正能量媒体上永远不会公开的现状,我见到了许多贫苦的人没钱看病在家等着离世,我在黄冈某地看到了七旬贫困老人无钱治病,家里变卖了房产以及所有值钱的东西,仍然筹不够医药费,全家人蜗居在破烂不堪的猪圈,猪圈上面盖着破了洞的石棉瓦,老人睡在猪圈的地上,地上铺着稻草,身上盖着薄薄的破棉被冻得瑟瑟发抖;我在钟祥看到了全家人都患重病,家里的顶梁柱三十多岁的父亲患上肝癌还在外打工,赚钱救治患尿毒症的老婆,以及患有白血病的七岁儿子,家里一贫如洗,每天吃的都是白面条拌酱油;我在仙桃看到本来学习成绩非常优秀的上初一的女孩,因为家庭贫困父亲盗窃进了监狱,母亲改嫁跑了,家里就剩下一个智障奶奶没人照顾,女孩无奈辍学回家照顾奶奶,自己一个人还种了三亩棉花地,平时靠给村里的棉花收购厂打工赚钱给奶奶治病......
本文作者采访重大疾病患者
那些年,我见到了太多太多这样的事情,有时候我是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在记录,一边拍摄视频。那些年,我每天都会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求助电话,希望我能去报道他们的遭遇,希望能够通过媒体救救他们,但是因为财力有限,能力有限,只能让我把更多精力放在湖北省内,那几年里我报道了五十多位患有重大疾病,特别贫困的家庭需要救助的新闻,曾经有多篇引起了社会的关注,比如:最美尿毒症女孩,割肝救儿的单亲母亲,智障奶奶捡废品住危房照顾两幼小孙子,一家三口患绝症吃白面拌酱油等等。当年这些报道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共计为这些需要救助的贫困重病患者募集到了280多万的善款,由腾讯公益转给了他们。当然,在一年多的公益新闻报道中,我最大的遗憾就是一些更应该得到社会帮助的底层人,因为他们的窘境和遭遇太过不堪,发出来可能引起大家不适,没有被一些媒体和平台采用,让他们没有获得社会上爱心人士的帮助,和有关单位的关注。
本文作者采访需要救助的困难家庭
我的报道引起了社会对弱势贫困重病患者的同情和关注,但同时也无意之间得罪了许多当地的话事人,他们说我采访拍出来的这些东西缺乏正能量,都是阴暗面和负能量,抹黑了他们的形象,影响了他们的工作。我有几次在当地拍摄时,遭遇到阻拦,恐吓,甚至软硬兼施要求删视频,多次被当地的帽·子带去谈心接受教育,还有一次威胁说,我不是体制内记者,没有国家新闻出版总署颁发的记者证,擅自发表社会新闻,进行募捐属于违法诈骗行为,要坐牢的。我说我的确不是体制内记者,我只是用我的笔和镜头,记录生活在底层的重大疾病患者的现状,通过腾讯公益这个平台来帮助他们摆脱困境。募捐到的善款到不了我手里,由腾讯公益统一收款,扣除管理费,以及给我们写稿发稿制作求助视频人的工资,交通补贴后,全部转给这些需要救助的人。最后经过我好说歹说,一番折腾后,才归还了我的摄像机和照相机,从他们当地回到我的居住地。
后来,我退出了腾讯公益,不再从事救助贫困重大疾病患者的工作,不是不想帮助广大穷苦的底层人,而是发现随着我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找我的人越来越多,我才发现看不起病的底层人实在太多太多,靠我一个人,一支笔,一个摄像机,也帮不过来,也解决不了实质性问题。这不是底层人的问题,也不是靠大家献爱心捐款就能解决的问题,这是个社会问题,是个医疗保障问题,需要顶层设计实施全民免费医疗,至少大病免费医疗才能解决的问题。
日本这个国家,人均寿命连续三十年世界第一,除了食品安全外,最重要的是日本的医疗保障水平世界领先,在日本就不存在贫困人群得了大病重病没钱治疗,只能上网乞讨众筹医疗费用的问题。因为日本的医疗保障制度很完善,官民一致,虽然没有全民医疗免费,但是每个月医疗花销有上限制度,每个月除正常报销70%的医疗费外,每个月最多花费医保外3500人民币左右的上限,超出由政府兜底,不会让贫困重病患者看不起病过早离世,或者患病变成了穷人。
所以说,老百姓能否看得起病,能否避免因病致贫,不是靠公益就能帮助解决的,这是个社会保障问题。需要实行公平一致的社会保障体系,打破二元双轨结构和圈内圈外有别。不是靠我们这样的写手,在网上帮助病人写一些救助文章,就能解决底层人患重大疾病看不起的问题。因此我决定不再去采写救助重大疾病患者,号召社会爱心人士和网友捐款的文章。与其救几个人,不如把精力用在呼吁完善医疗保障,实行全民免费医疗或者重大疾病免费医疗上。
于是,我利用平台和影响力多次呼吁实行平等一致的医疗保障体系,尽快实行全民免费医疗,或者重大疾病免费医疗。但是后来,没想到做这个正常不能再正常的事情,也遭受了一些挫折,多次被平台禁言号也挂了不少,和我同样呼吁实行全民免费医疗、大病免费医疗的武汉老乡,媒体人胡❤成还莫名其妙地请到山西去了,在那里的小黑屋中呆了好几个月,最后无奈放弃这条路,远走云南边陲小城,过上了与世无争的生活。
通过此事,我感觉我们势单力薄,靠我们几个人呼吁声音很渺小,只有唤起更多的底层人关注自己的命运,关心社会存在的问题,大家都来呼吁,这样万众一心的呼声才有用。但是,我发现身边的很多人,都不太关心自身应该得到的利益,不太关心社会存在的问题。究其根源,是因为缺乏公民意识,很多人不懂活着的意义为什么,浑浑噩噩的混一生,从来不对社会上存在的问题和乱象发声,从来不为自己争取公平公正的利益,而总是操心国际上发生的事情,一提到自己为何如此贫苦,就骂美帝恨小日子。
采访外交部长李肇星合影
拍摄小绿人拉练
为央视拍摄专题片
拍摄小绿人野外训练
采访著名导演,2008年奥运开幕式副导演王潮歌
在香港采访著名演员,传奇影后刘晓庆
受香港特区政府贸发局邀请采访世界书展
工作照
工作照
工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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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认为自己贫困吃不上饭看不起病,是自己不够努力或者命不好,只能听天由命,只是向普通大众求助,希望大家同情给他捐款,从不思考为什么有些人看病有单位报销,不花自己的钱,有些人看病要花自己的钱,得了重大疾病需要变卖房产和家产。这到底是个环节出了问题,导致这样的差距?他们从不去思考深层次原因,而是怪自己命不好,这是多可笑。
绝大多数人不知道他们苦难的根本原因,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和勤奋,也不是美帝和小日子搞的鬼。鲁迅先生在一百多年前就非常精辟地说过:如果动物光吃不胖,那身体里一定有寄生虫,如果人们勤劳而不能致富,那社会上一定有吸血鬼。许多人缺乏公民意识,没有对此提出质疑,从不关心社会发生的问题,都是麻木不仁的看客,等到自己倒霉时,就只能呼天抢地,嚎啕大哭。
所以,我决定利用手里的笔,利用我的镜头,给广大麻木不仁的人普及公民意识,进行常识启蒙。最近三年,口罩之后我拍了很多与某些人观点不一样的东西,呼吁大家要提升公民意识,多关注社会问题,对不公平不正义的事情发声,多提问题,多反映民间疾苦和社会存在的乱象,让决策者知道问题,听到民间的呼声,让他们做出正确决策。
鲁迅先生,在日本留学学习西医时,看到麻木不仁的中国人,他决定弃医从文,写文章呐喊唤醒国人。他说学医只能救少数中国人的病,但是救不了多数麻不不仁的中国人,中国人的病在脑子里,在思想上,而不在身体上。因此,从日本回国后的鲁迅,开始创作了大量的小说,杂文,来唤醒国人。
看到如今的现状,一些底层人因为经济窘迫治不起病,在家早早离世,这不是因为他们命不好,也不是我们这些公益人士捐款,写手们写文章求助能够解决的。这是个普遍存在的社会问题,需要大家齐发声,共呼吁,需要引起决策层的关注,完善医疗体系和社会保障来解决的。
因此我最终放弃公益报道这条路,利用业余时间通过自媒体平台,发表了许多有关公民常识的文章和视频,我相信传播就是力量,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能够起到开悟的作用,推动社会更加公平正义,让底层人活得更加有尊严。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并非很高尚,不仅仅是为了大家,更是为了自己!因为我也是底层人中的一员,也是一个苦命人,因此我选择为苦命人发声!
以上为本文作者从事公益救助时采写的部分新闻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