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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作春泥更护花”。很多人不理解,但医学生懂。

“大体老师们秉承着‘我宁愿我的学生在我身上划错千万刀,也不愿他们在救人时划错一刀’的精神,让自己的生命以一种伟大的形式获得延续。未来,我们一定要努力成为一名好医生,挽救更多的生命,我想,这才是向他们表达感恩的最佳方式。”

这是东南大学医学院的同学写给南京遗体捐献志愿者的信中所言。

遗体捐献志愿者,医学院的同学尊称他们为“大体老师”,他们的第一个“老师+患者”。

第一次拿起手术刀,第一次感受人体的复杂与精密,第一次解剖生命之重,都是源自大体老师。

Part 1

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再见

1995年,南京14位退休的老人积极倡导去世后无偿捐献遗体以供医学教学和科研之用,提倡“三不、两献、一育”,即:去世后不开追悼会、不接受花圈挽联、不用骨灰盒建墓土葬;捐遗体供医学研究、献器官供临床移植;骨灰用于植树育林。

1996年,“南京市红十字会捐献遗体志愿者之友”组织成立。2017年,组织更名为南京市红十字会遗体器官捐献志愿者之友协会,简称“志友”协会。2023年,协会简称更改为“捐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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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美娣

遗体捐献志愿者们称呼彼此为“志友”或“捐友”。

家住扬子的李美娣,已年逾古稀,早在28年前,她和丈夫王翰林就申请了遗体捐献,成为南京市第一批捐友。退休之后,李美娣作为大厂地区遗体捐献志愿活动的负责人,十几年如一日,将自己奉献给了生命接力的事业。

上门办理遗体捐献志愿者申请登记、做好日常宣传、对去世的志愿者家属进行人文关怀是李美娣所负责的工作。

“南京现有四所高校——南京大学、东南大学、南京中医药大学、南京医科大学设有遗体接收站,我的很多朋友最后都去了那里。”李美娣说,“虽然大家都知道,大体老师是高尚的,捐友们把自己奉献给了医疗事业,延续了生命的意义,但对于传统观念来说,这件事还是不太容易被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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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李美娣和丈夫王翰林的志愿捐献遗体登记证

捐献遗体并不是一个人的事,要经过家里亲属同意,但中国传统观念讲究“入土为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就算本人有意捐献遗体,但很多亲属依旧难以接受。李美娣和丈夫做出决定的时候,子女刚刚参加工作,并不支持父母的做法。

“老王下了很大决心,他去做思想工作,我追随着他的脚步。久而久之,儿女也不再阻挠。”李美娣说,退休之后,参加志愿活动时,自己负责文字,丈夫负责拍照,夫妻并肩携手,身边的一些朋友也慢慢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加入其中。

“有的人申请表拿了10年才确定,有的在60岁生日当天联系到我们,说此生无憾,只求死后能为社会做点贡献。”经李美娣之手申请的捐友林林总总,他们都是平凡的人——工人、农民、教师、医生、军人,不同的职业,却最终在同一个地方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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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市遗体器官捐献者纪念林

李美娣说,在雨花台区西天寺,建有南京市遗体器官捐献者纪念林,每一位捐友的名字都镌刻在纪念林的主碑上。

名不褪色,生命常青。

Part 2

我最害怕的是没有人记得

“‘大体老师’是无言良师,他让学生们明白医学的进步是多么的不易,再平凡的生命也值得敬畏。”南京医科大学人体解剖系副主任左一智介绍,“每一位‘大体老师’都将陪伴学生一段时间,为他们提供一次难得的、允许犯错的实验机会。”

“‘大体老师’是所有医学生人生中第一场‘手术’的‘患者’。每学期解剖学的第一节课和每学期解剖学课程结束前,我们都要组织学生参观医学伦理教育馆。在每堂解剖课前,师生们都会对‘大体老师’默哀一分钟,每人献上一枝花,以表敬意。”左一智说,医学生要学习解剖学知识,前提条件是要有可供实验研究的遗体。最理想的解剖教学是一具遗体由2—4位学生解剖,但以目前标准来看,还无法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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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医科大学善志楼

从南京医科大学遗体接收站成立以来,接收“大体老师”这一重任,已走过28年。

南京医科大学人体解剖学实验室主任古慕峰常年负责接收工作,“希望自己死后能对你们有用”是他听过次数最多的话。

在南京医科大学,局部解剖学教学结束,遗体会被送往人体解剖学实验室,由实验员们将学生解剖结束的标本再次制作为“系统解剖学”教学所用的标本。

“害怕接到电话,因为电话打过来,很有可能是有人去世了。”古慕峰说,“但比起这个,我最害怕的是没有人记得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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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京医科大学江宁校区善志楼一楼的长廊里,挂满了大体老师的介绍和他们生前的所言所语。在长廊的尽头,陈列着1996年至今的大体老师的名单,名单上的字不算大,但看过一眼,就能体会生命之重。

古慕峰时不时地下楼看看名单上的名字,和这些老朋友说上几句。

“于我而言,他们从未离去。”如今,在南京医科大学遗体捐献志愿者之友的网上纪念平台——厚德园上,设置了570个线上纪念堂,有超过72万人次的访问,来访的网友可以为每一位大体老师献上一束花,表达缅怀之情。

Part 3

重要的是留下了什么

江北新区遗体捐献志愿者组长沈辉每周三次从不间断地到南京医科大学值班,解答大家对遗体捐献的相关疑问,并协助办理捐献手续。

“我就想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沈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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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辉(右)在工作中

在新区的捐友中,有一些是孤寡老人,他们生命的最后一段,都是沈辉陪他们走完。

“有时候夜里接到电话,我就知道是又有朋友走了。我找到学校,我们一起上门。有时候孩子不在身边,我们就帮他穿好衣服,整理好仪容,然后按照相关规定,履行完手续。上车前,我们会办一个简短的告别仪式。大家一起向他鞠躬、默哀。”

这样的场面,沈辉已经经历了很多次,但每次都让他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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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把‘死亡’看得很重,是一辈子最严肃的事情。”沈辉说,“但捐友们又好像把‘死亡’看得很轻,真到了一辈子要过去的时刻,重要的反而不是带走什么,而是留下什么。”

如今,江北新区遗体捐献志愿者的队伍已接近1000人,沈辉日常忙着进社区宣传、解答市民疑惑等工作。每年公祭,他都会去南京市遗体器官捐献者纪念林对志友进行悼念。

“其身虽死,然其志犹在,故称志;素昧平生,亦胜似一友,故曰友。”李美娣说,这是十四化建的捐友金学恒在给同学们回信的时候所写,短短几字,道尽捐友之心。

闲暇时,李美娣会一个人坐公交去纪念林,去看望已经离开的捐友。她穿过长长的绿廊,在以“雪松”为形的主题雕塑前驻足一会儿,然后走到主碑前,开始顺着2000多个名字寻找。

“此前,不知情的朋友会问我,老王呢,怎么不跟你去,也不见他去拍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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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李美娣的丈夫王翰林因肝癌去世。走的时候,王翰林叮嘱李美娣,22年前申请的文件一定要履行下去。

“他生病的时候,没有让我告知亲朋好友,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病态。他默默地来,就默默地走。他的一生都要强,离开的时候,却什么都不要,因为他知道他这一辈子足矣。”

王翰林曾在部队服役,是第一代扬子人。李美娣回忆,70年代末到80年代,王翰林和他的战友文辉志、李麟祥、周道益、王荣汉、杨元才一起参加了当时国家最大的石化工程——扬子乙烯工程的建设。

面对工作,王翰林和战友们展现出军人的品格和担当;面对人生,他们又决定跨越世俗观念,将生命的意义以另一种形式延长。

1996年起,他们相继成为捐友。2018年后,他们又先后长眠于纪念林。

“老王不能来拍照了,因为他已经先我一步去纪念林了。”李美娣说,“但我知道我们会再相遇的。”

素材来源 | 江北新区捐友大组 大厂街道 南京医科大学 南京市红十字会

视频 | 郑好

文 | 顾杨乐

发布 | 徐雅莹、吴小荣

审核 | 王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