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被小蒙打晕的。我一直不知道原来她那么有力气。记行以前,她总是一副很纤弱的样了,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一般。
我和小蒙在中学就认识了。而我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我暗恋她了二年,追她了二年。为了她我甚至放弃了去重点大学的机会。最终,她成了我的女朋友。
如今,我们已经结婚二年了。我没想到的是她竟会如此绝决地拿起一瓶剑南春砸在我的头上。说真的,当时我要是想躲开的话,那瓶剑南春根本就碰不到我,只是我想不到小蒙会真的砸下去。剑南春不但酒好,瓶子也够结实。其结果如上所述:我不醒人世了。
我似乎做了一个十分冗长的梦。我醒来的时候,高高挂起的太阳正幸灾乐祸地嘲弄着我的狼狈。我身上的汗孔在这一刻仿佛化身为一个个泉眼汗流不止。我习惯性地伸手向裤袋摸 去,却只感觉到那油腻不堪的肌肤。我惊恐地发现我竟然是一丝不挂。陌生的古铜色让我有一种不是自己的感觉。
我无力地向四周望去,绝望地发现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沙子,它仿佛通向了天上。
这是在做梦吗?还是这是通往黄泉的路上?人真的是赤裸裸地来赤裸裸地走吧。
太阳依旧一副欢乐的表情,天上偶尔飘过的云朵也挡不住它对我的嘲弄。我身上每个细胞都被它刺得麻木不仁,我一点都没感觉到热。只是汗水仍然流淌得像哭泣。
我不由自主地向前方走去,仿佛远方有什么使命在等着我似的。这一刻,我的脑子突然无法按照自己的意志去思考了。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跑!
远处与天相接的地平线随着我的奔跑向前铺开,更远处总是会及时地形成一个新的地平线。它仿佛是我所生活的时代,我永远也跟不上它的步伐。
我就这么不知疲惫地奔跑着,不断地地追逐着那前方永远也达不到的地平线。甚至当我再次恢复思考时,依然莫名其妙地奔跑着,追逐着。它是那么的理所应当,仿佛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如此。
我甚至忽略了大漠粗犷的风景。那些曾经震撼过,感动过我的风景如今只是一团沙子而已。我的眼中只有前方那条永远也达不到的地平线。
不知奔跑了多久,太阳不甘寂寞地落在远处地平线上继续幸灾乐祸地笑着。我脑中突然模糊起来,我开始觉得我并非是在追逐那条地平线,而是在追逐那快要落下的太阳,如同千年前的夸父。
这时,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移动的黑点,夕阳并没有拉长他们的身影。只是我兴奋了起来,这里有除了我之外的其它生物。不论它是什么,即便是侏罗纪恐龙也是个生命体。我满心欢喜地狂奔了过去,从没想过我现在还是一丝不挂。我也从不知道我对同伴会有如此强烈的渴望,对寂寞会有那么强烈的恐惧。
越来越近了,黑点的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那分明是几个光着膀子的大汉,他们黝黑的皮肤、结实的肌肉、古朴的脸庞无不昭示着他们是文明以前的人类。
我激动地向们大叫起来。他们也以同样的激动向我“哇哇”大叫。我猛然发现我们的语言是无法相通的,我的心立马凉了下来。我想起了传说中的食人族。我有种想要跑回去的冲动。不幸的是,他们已经“如我所愿”扑上来把我压在了地上。他们更加大声地“哇哇”叫着。虽然,我无法听懂他们叫些什么,但却很容易感受到他们此刻非比寻常的兴奋。他们一定很久没吃东西了吧!
我被他们“簇拥”着来到一棵干枯的树干前面。那里还有许多像他们一样光着膀子的大汉。一样的肤色、一样的肌肉、一样的脸庞。
人们兴奋地把我围了起来,他们放光的双眼向我展示着他们精神的亢奋。出现在我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么多人,我够他们吃吗?
这时,一个和我一样一丝不挂的汉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人们都欢呼了起来。那汉子抬手制止住了们,然后对着我“哇哇”大叫起来。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点也没弄明白他所表达的意思。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他招了招手。那四五个大汉大喝一声,争先恐后地把我牢牢地绑在了那棵腐朽了的树上。
和我一样一丝不挂的汉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鞭子。接下来的情形大家可想而知了。只是,很奇怪的是,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如毒蛇般的鞭子抽在我身上却不感觉痛,仿佛这个身体并不是我的。这真的是梦吗?可又为什么那么真切?
我低下头来看了看我一丝不挂的身体,那绽开的皮肉如同长裂的石榴在夕阳的照耀下鲜红无比。我有一种眩晕的感觉。一种极度的恐惧油然而生。可是,这真的是我的身体吗?
周围的人们更加兴奋了,他们的眼神如同太阳一样光亮。这是一种多么狂热的的眼神!上古神兽般的嗜血,疯子般的狂热。
那汉子看出了我眼中的恐惧,停了下来。他再次对着我“哇哇”大叫起来。我心想,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说:“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说完之后,我才想起他们同样是听不懂我说话的。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那汉子大怒,向周围的人们大喝一声。周围的人们欢呼起来。一些人神奇地升起了火。他们要把我烤了吃,我想。又有一些人不知从哪里搬出了一些奇怪的容器。他们把我煎了吃,我又想。然而下面的情景让我有点目瞪口呆——他们竟然开始排队向容器里撒尿。沙黄色的尿液渐渐地充满了整个容器,浓烈的尿臊味却充满了这片天空。我突然意识到他们是要把我煮了吃。
这时,一群同样光着膀子的人们从远处洪水猛兽地冲了过来。这里的人们见势不对,丢下了任何可以丢的东西仓皇地逃走了。冲来的人群紧跟了过去。无数人从我身边跑过,却没有一个人看我一眼。
不一会儿,这里就只剩下我各那些打翻了的容器了。天空一片火红,夕阳依旧健在。没有风,没有感觉。我开始回想我是如何到这里的,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可是我所知道的只是我被小蒙打晕了,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醒来之后就到了这里。
我很有一些心痛,我没想到小蒙会变成这样。她莫名其妙地要我给她买一台宝马。可是她并不是不知道,我自己开的才只是奥迪而已。我说我没有资金买。她就说我不爱她了,后悔当年怎么就看上了我。这让我很伤心。我说她变了,她就跳起来抓起一瓶剑南春拍在了我头上……
一阵轻微的“笃笃”声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出来。我转过头来,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拄拐的老太太缓慢地挪动着。我心中生出了一丝希望,也许这是一个可以救我的人。我朝她大喊大叫起来。老太太依然艰难地挪动着,就像一只蜗牛一样。我盯着她焦急地等待着。
老太太越来越近了,我心中无比的激动也无比的紧张。突然,一群光着膀子的人从远处欢呼着冲了回来,我无法分辨是刚才的哪一群。老太太惊恐地看了看冲来的人群,丢下拐杖,撒腿就跑。那速度绝不亚于当年弃城逃跑的叶志超。我不禁惊呆了,这真的是一个老太太吗?
胜归的人们没有去理会逃走的老太太。他们开始围着我跳起奇怪的舞来。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跳法,野性甚至可以说兽性。它深深地震撼着我呢,让我在此时此刻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舞毕,人群中再次走出了一个和我一样一丝不挂的汉子。他同样对着我大叫起来。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再那么害怕,最多只是一个结束而已。既然必须是这个结果,不论是挣扎还是害怕都完全是一种徒劳。
那汉子在我认为该发怒的时候却突然指着我的裆部大笑起来。周围的人们齐刷刷看向我的裆部。然后人群里爆发出足以掀开天顶的狂笑。这让我觉得很别扭。我向自己下身看去,并没有发现大小便失禁的情况。我抬头向那个一丝不挂的汉子看了看。只见他下体挂着一条雄壮的能让美国黑人兄弟自卑死十次的生殖器。我猛然明白了舞与笑的意义,那是对生殖器的一种崇拜。
那汉子止住了人群,大喝了一声。人们开始欢呼起来,接下来就是做我已经目褚过的一幕。我最终还是逃不掉被煮吃了的厄运。那些沙黄色的尿液令我作呕。
夕阳已经与地平线融为一体,那里也许有我所不知道的东西。我想起了那个冗长的梦,梦中小蒙变成了饕餮一样的东西。那东西头大如斗,面目可憎,身上还散发着厅臭无比的味道。它目光凶恶地看了看我,不时地发出“嗷嗷”地声音。我感觉害怕无比,想跑,身体却无法动弹。
这也许是我内心的写照,我内心深处是把小蒙看作饕餮一类的东西的。但这是个奇怪的想法,因为我认为自己是爱着小蒙的,也从不觉得她是一个贪婪的人。除了上次,她从没问我索要过什么,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人们的欢呼声把我拉回了现实,但是不知道这是否是真的现实。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只等我下锅了。但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汉子跳了出来,迅速脱掉了裤子。一干人也迅速聚集到他身边。原来那个一丝不挂的人大怒,大喝了一声。一场残烈的撕杀开始了。我无法描绘出那个让我无比震撼的情景。那种真实不是任何银幕可以呈现出来的。
飞溅的鲜血,残破的尸体在金黄色的沙地上勾勒出一个个诡异的符号,如同上古的咒语。
战斗终于结束了,夕阳只剩下边缘证明着自己是存在的。沙地上只有一个人还站立着,他背后的天空、地面都是一种凄艳的红色。他举起手中的兵器,仰天长啸。那是一种严肃而粗犷的声音,我身子里的血随着这悠长的啸声沸腾起来。
突然,他停了下来,脸上露出无比惊恐的表情。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片石灰般的白色迅速向这里移动着。他扔下了兵器,转身跑了起来。那片白色从我身下扫了过去,很快追上了他,他来不及喊叫就已经成了淹没在那片白海之中。
我不禁惊呆了,那片白色的海洋过后,什么都没剩下,好像这里从来都没有任何东西,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只是被绑在树干上的我还证明着那些人、那些事的的存在。我很奇怪为什么我毫发无损。这真是一个诡异的世界!
然而,现在这个世界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至少我现在是找不到一个人了。这种状况令我精神有点崩溃。我想起了我没有遇见小蒙前一个人在家的情景。那简直是与世隔绝。每天,我都难过得要命。我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把屋子里任何东西都破坏了。那时,我就总是在想,要是有件能让我忘记自己的事做该多好啊!小蒙的出现真的把我从那个世界拉了出来。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然而她却砸晕了我。
天色渐渐暗了下,一阵微风轻轻拂过我的脸庞,像小蒙柔软的发丝。腐朽的树干在微风中摇了摇,重重地倒了下来,我一头扎进了沙子里。沙子里有种太阳灼烧的味道,刺鼻无比。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真的终结了吗?
我没想到我会再次醒来。一只没有毛的野狗正在啃着我的小腿。我起来踢了它一脚,它便仓皇地逃走了。我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庞大的垃圾堆上面。周围的臭味令人作呕。所幸的是,我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并且还穿着衣服。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最近的街头。一切熟悉的东西都令我感到舒适。我索性坐在了路边。周围的人们不时奇怪地看我几眼,我也不顾忌了。突然,一辆熟悉的车从我眼前开过,从打开的车窗里我看见小蒙正坐在驾驶座上。是啊!那不是我的奥迪吗?我跳了起来,却早已不见奥迪的踪影。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时尚的女人。我认出了她是小蒙的朋友悦悦。我迎了上去喊道:“悦悦。”
悦悦摘下了太阳镜向我望来。她的脸猛然扭曲起来,仿佛见到了鬼一样。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
只是,她还没有说完就撒腿跑掉了,完全没有顾忌自己还穿着高跟鞋。
我想起了那个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