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李桂芳,今年62岁。老伴张振华去世的那天,我在厨房做饭,灶台上炖着鸡汤,心想着他中午能喝上一碗热乎的。他病了快两年,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可他的脾气却一点没变,固执又要强。
我没想到,他走得那么突然。
说起我和张振华,那也是老来相伴的缘分。我48岁那年,前夫因病去世,留下个没成家的女儿。我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一个人了,谁知道五年后,在一次邻里婚介会上遇见了张振华。他比我大三岁,也是丧偶,一个人住着。他女儿在外地工作,儿子在城里成家了,按理说也没啥负担。
我们一拍即合,很快就扯了证。刚开始日子过得还不错,他嘴笨,但人实诚。房子是他前妻留下的,我没有意见,带着几件衣服就搬了进来,觉得能有人说说话就挺好。
可七年前,他查出了糖尿病,后来又并发了脑梗,生活渐渐不能自理。我没多想,挑起了照顾他的担子。日复一日地煮饭喂药、洗衣擦身,有时候真累得不行,可我心里想着,他是我老伴,这些是该做的。可谁能想到,我伺候了他七年,换来的却是一张张冷冰冰的账本。
事情是他临走前两个月出的。
那天,他忽然跟我说:“桂芳,我有件事得和你交代清楚。”我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凑过去听。他说:“我写了遗嘱,房子和存款都给前妻生的儿子,算是了结我这辈子欠他们母子的情。你也别觉得亏,我没啥对不住你的,就这些年你花的钱,我都记着呢。”说着,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布袋子,扔到我面前。
我愣了半天,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本账本,还有他手写的几张纸。
“你……什么意思?”我声音发抖,感觉脑袋嗡嗡的。
“这七年你买菜、看病、日常开销,花的每一笔我都记着。”他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讲别人家的事,“我知道你对我好,但这些账,我不能不算清楚。人走了,账得明白。你放心,这些钱我儿子会还给你,不让你吃亏。”
我听得胸口发闷,嘴里却憋不出一句话。那一刻,我心里像是炸开了锅——伺候了你七年,换来个账本?这世上有这么算账的老伴吗?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这些年伺候他的点点滴滴:他夜里起夜摔倒,我扶他上床;大热天,我推着他去医院排队;冬天,他嫌饭不够热,我来回热三遍……我从没计较过,可他倒好,全算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我没吭声,开始偷偷翻那些账本。他的字写得整整齐齐,每一笔花销都标得一清二楚:某年某月,买米30块;某年某月,付住院费500块;某年某月,给桂芳买药40块……甚至连我买的一双拖鞋,他都记着。
他真的是在算账,而不是过日子。
我气得手发抖,却还是忍了下来。张振华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走后,我还能跟谁理论?他给儿子的钱,我抢得过吗?
他去世后,儿子回来料理后事。我本以为,他会看在我伺候他爸多年的份上,说句感激的话,可他只是把账本抱走,随手递给我一个红包:“婶儿,辛苦了。这点儿钱算是我们的心意。”我拆开一看,只有两千块。
我当时苦笑了一下,问他:“你爸的遗嘱呢?”
他愣了一下,说:“房子和存款,我爸都留给我了。我妈当年辛苦一辈子,这些是她的。至于婶儿您,反正我爸也没说您有啥权利。”
我听了这话,心寒得彻底。一家子都是冷血的,我还能说啥?
从张振华头七那天起,我再没踏进他家门。那些年为他做的事,如今成了一个笑话。我回到自己村里的老房子,和邻居大婶聊起这些,才算吐了口气。
大婶气得直骂:“桂芳,你就是太善良!伺候一个外人七年,最后落得个空手套白狼!房子你该要,钱你也不能让!”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算了,人都没了,我还跟谁争?这账记得再清楚,也还不了我七年的青春。”
如今,我把那些账本锁在柜子里,不再去碰。村里人都劝我找律师,说争不到房子,至少该分点存款。可我知道,争这些没用——情分没了,钱再多也是冷的。
有时候,我躺在床上回忆这些年的点滴,心里有苦也有甜。可每当想起那一沓账本,我就告诉自己:余生,不能再糊涂地对谁好了。
这世上,账能算清楚,但情算不清。亏的,不是钱,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