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见当年一枝梅
▲白色菊花 图源:视觉中国
诗歌与心灵密切相关,与生命赤诚相对。有人在阅读的森林中和伟大前辈站在一起,用最刻骨的体验、最重大的关切对话,在诗歌中温习健壮的人性;有人跨越时间寻找同道心灵,用歌声传唱恒久的道情人心,在孤立无援处安顿自我、关照生命;还有的人,把诗歌变成自己流淌生命中的一捧月光,度过人生的颠沛离乱、坎坷苦辛,也为以后留下一点海上遗音。诗“能言人同有之情”,歌唱遍“古今多少事”,这些诗与歌,一次又一次讲述着千百年来同样的心事,给人以捍卫日常生活的勇气和力量。
《掬水月在手》2020
导演:陈传兴
主演: 叶嘉莹/白先勇/席慕蓉
这是片静悄悄的时光。一切都还没开始,一切也正在开始。一个苍老的声音揭开人间的帷幕,她说:你还记得你几岁的故事呢?晨曦是蓝色的,世间一片苍茫。很多时候,我的当家会问我:你在想什么?我往往就说:什么也没想,发呆,出神。其实那时候就很像那些缓慢移动的空镜,也不知道是导演的眼,还是叶先生的眼。无一物,又似乎万物皆在其中。世人失了想象空间,所以觉得不知所云浪费时间。他们不懂追寻已经很久了。追寻,是种自觉的行走。它的尽头是自我的成全。而在这个过程,你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你的年纪和所有时日,都在这些人事中共融消化。有时候你会眼前一亮,忽而有光,那一定就是遇见了那些本身散发光彩的人物了,比如叶先生。
▲叶嘉莹先生逝世,享年100岁
图源:视觉中国
诗歌就是音乐啊。诗词之美岂止圄于诗词。遍照天地朗映宇宙,诗家用心处,虽天地不能覆。传统诗词像一种密码一样的存在,遥接天地廓照万物,音韵节律,怎么就那么入心上口呢?一定藏着一些秘密。以传统诗词入歌,是我很久以来的习惯。以传统诗词入歌,或以诗词之美入歌,再以诗心入歌,直到禅者道人入寂的偈子,大概旧体诗的巅峰就是这样了吧。境界是生死一线的昙花一现。歌词和诗词一样,都要有照见二字才叫好。
不可否认地说,叶先生的书和讲座一定给我后来的歌词创作产生过影响。从“诗可以兴”的传统,“情动于中而形于言”的创作生发,“诗言志”的根本,“摇荡性情,形诸舞咏”的型态。并且因为叶先生留学讲座中外兼蓄的经历,我也由此而知道了接受美学。接受美学将读者分为几个层次的说法非常打动我:从表面理解的普通层面,到对艺术手法价值意义可以品评欣赏的第二层次,最后到于作者原义中见出自家生命来的第三种人,让我在后来的舞台上不至因喝彩而忘了自己,也不因无人喝彩而自我怠慢。诗歌是自我安顿的途径,“此恨不关风与月”,天地之间,汗牛充栋处,你得见到那个孑然卓立的自己。
▲中国古典文学研究泰斗叶嘉莹先生
图源:视觉中国
诗歌也是连通生活和生命最适宜最可靠的通道,轻灵敏捷,一步登天。诗歌的格式像一个神秘的套路,各种文字一旦放入这个套路之中,就纷纷充满了一种文字之外的光彩,这种光彩像一件光芒四射的神授衣甲,作者未必能随心所欲地召唤指使它,但当它一旦重新披上你的身,你就足以是那个“天子呼来不上船”的人物。
叶先生在银幕上光彩熠熠,每一身衣裳搭配都那么好看,充满了那种只有从前的人物才有的光彩。今天看到“难得以别人事上朋友圈”的林老师发朋友圈,说到昨天去世的肖恩·康纳利老先生,林老师说,“他那时代的巨星,年岁往往成为生命的正数,愈老愈富魅力——在这‘媚青’的年代,这几个人,可以让我们看到,即使身处最五花十色的影剧圈,生命的厚度依然可操之在我。”
▲中国古典文学研究泰斗叶嘉莹先生
图源:视觉中国
“年岁成为生命的正数”,正是叶先生光彩的写照。而“生命的厚度依然操之在我”,则是作为禅者的林老师对未来生命的宗风气魄。去年,因为见了林老师和坂本龙一的两幅背影,而写了《苍生》。在我心中,他们就是那种越老越洋溢风采的人物。九月的采访中我说“现在是我最好看的时候”,其实个中含意也是因此而来。那些还以为我会在昨天等你们的人,不好意思,我追寻的轨迹已不复从前。
适逢故人千盏酒,如见当年一枝梅。我在独饮的午夜凭空摘到这两句诗,对我而言,这些前辈人物便如当年一枝梅,幸甚得见,于此而有追寻的范式。而对他们最适宜的说话方式,就还是诗歌吧,尤其对叶先生。电影拍的优劣我不在意,从中见到人物的光彩,而写下这些文字,不也是一种“兴的传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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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王旭辉 王芳丽
美编:周伊萌
校对:段海英
审核:任 红
来源:《中国三峡》杂志 2021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