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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把这个世界读给你听》,李尚龙 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4年10月版。

石黑一雄的作品常采用“意识流”手法,表面叙述一件事,实则探讨另一层深意,将各种意识碎片拼接,打破线性叙事的传统模式。他的著作包括《被掩埋的巨人》《长日将尽》《浮世画家》和《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等,这些作品都以记忆的模糊和前后矛盾为特点,营造出一种独特的氛围。

2017年,石黑一雄荣获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中提到:“他的小说富有激情的力量,在我们与世界连为一体的幻觉下,他展现了一道深渊。”这正是石黑一雄作品的核心——对记忆的操纵和探索。他的小说《被掩埋的巨人》便是以记忆的独特处理获得诺奖的,小说开篇便是一片浓雾,象征着模糊的记忆,虽不清晰,却真实存在。

石黑一雄的小说常以第一人称“我”叙述,这种视角带有信息的不对称性和不完全性。例如,我看到的世界与你看到的可能截然不同,这与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形成鲜明对比。

《克拉拉与太阳》没有那么好读,但若能坚持阅读,你会发现它的深刻之处。这本书的叙述者是“我”,但这个“我”并非人类,而是一个机器人。这是一部机器人的自述小说,讲述了它与一个小女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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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机器人》(2004)剧照。

如果你对石黑一雄的作品感兴趣,我建议不要急于阅读《克拉拉与太阳》,因为它可能会让你感到枯燥。可以先从他的《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开始——这本书由多个中短篇故事组成,文笔优美,情节动人。当你适应了他的风格后,再尝试阅读《无可慰藉》《浮世画家》等作品。当你对石黑一雄的作品有了更深的理解,再挑战《克拉拉与太阳》。

石黑一雄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并未停止创作。他在完成诺奖作品后,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写出《克拉拉与太阳》,这表明他并不过分看重诺奖,而是保持着创作的初心。这让人想起另一位诺奖得主莫言,他在获奖后依然创作出了《晚熟的人》。这里插播一个趣事:莫言获得诺奖后,许多50多岁的作家立即走进健身房,开始健身,他们认为自己在有生之年或许也能获得诺奖。石黑一雄得奖后,许多与他同龄的日裔作家也是如此,开始锻炼身体,觉得自己或许还有机会。

石黑一雄之所以获得诺奖,我认为有两个原因。首先,他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在记忆文学上取得创新的作家。其次,任何一个作家如果想在当代获得诺奖,必须具备多元文化的背景。文化冲突不仅增加了作品的吸引力,还能够使不同文化融合在一起。石黑一雄作为日本人,同时又融入了英国文化,这种文化的双重性使他作品中的冲突和融合尤为突出。

1954年11月8日,石黑一雄出生于日本长崎。1974年,他决定学习英语,并前往英国深造。1982年,他加入了英国国籍。他的作品融合了日本文化的压抑性和英国文化的开放性。

我常常思考,为什么许多作家移居美国或英国后,作品无法激起太大的波澜?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的作品充满了强烈的民族主义情怀。然而,石黑一雄拥有日本和英国的双重文化背景,他的作品几乎从未站在某个小群体的角度来抨击资本主义、抨击美国或英国。

相反,当被问到他是什么样的作家时,石黑一雄回答说:“我是一个国际主义作家。”因此,当一个作家心怀天下,而非局限于某个小集体时,他所爆发出的能量是非常强大的,他的视角也更加宽广。他既谈论英国,也谈论美国,同时也讨论日本,但他探讨的本质是什么呢?是“人”。

这正是石黑一雄小说的力量所在,他近乎完美地融合了东西方文化。因此,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石黑一雄,那就是“记忆”。“记忆”是石黑一雄创作的核心主题。

我读完他的作品后最大的感触是,我们对记忆这件事毫无认知。在阅读石黑一雄的作品时,记住一点:只要是以“我”开头的叙述都不靠谱。记忆这件事本身就不靠谱,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读他的小说时,经常会发现人物的行为举止非常怪异。可是,他写的这些内容靠谱吗?好像也不完全靠谱。因为我们的记忆中充满了主观性的扭曲,这些扭曲的记忆最终变成了历史,变成了所谓的“真相”。

石黑一雄的早期作品还在聚焦于个体记忆,这些记忆可能会被遗忘。然而,在《被掩埋的巨人》中,石黑一雄首次将写作的主题设立在集体遗忘之上。小说一开始就是一场大雾,背后隐藏着深刻的思考。当所有人都以为石黑一雄一辈子只写记忆时,我们却发现他带来了一本关于机器记忆的故事,这就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克拉拉与太阳》。

我们如何定义人心?

各位有没有想过,在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技术如此发达的今天,还有什么是无法被替代的?很多人认为机器人再强大也无法拥有人心,人心是不可被替代的,对吗?但是,机器人真地无法复制人心吗?这是文学探讨的核心问题:人心到底是什么?我们能定义人心吗?然而,当我们开始定义人心的那一刻,人心就被标准化、流程化了,这也意味着它可以被复制。

在这本书中,机器人曾这样说:

“我问你:你相信有‘人心’这回事吗?我不仅仅是指那个器官,当然喽。我说的是这个词的文学意义。人心。你相信有这样东西吗?某种让我们每个人成为独特个体的东西?我们就先假定这样东西存在吧。那么,难道你不认为,要想真正地学习乔西,你要学习的就不仅仅是她的举手投足,还有深藏在她内里的那些东西吗?难道你不要学习她的那颗心吗?”

这是一个机器人在模仿一个小女孩之前,对她的母亲说的话,非常令人诧异。文学永远在探讨生命的另一种可能性。当人工智能已经让人类变得越来越同质化时,石黑一雄从机器人的角度重新探讨了人心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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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机器人》(2004)剧照。

我们来梳理一下这本书的故事情节。这本书于2021年3月出版后,很多人认为故事情节很普通。然而,这本书是石黑一雄少有的一部与科幻题材相关的作品,讲述了一个机器人和它的主人之间的故事。我曾看过一些采访,石黑一雄提到,这是他在女儿小时候编给她听的一个故事。听完后,女儿直接吓哭了,后来他把这个故事讲给其他小朋友听,大家都说这个故事可能会吓到孩子,留下童年阴影。于是,石黑一雄决定不再讲这个故事,而是将它写了下来。

在石黑一雄的作品中,这是唯一一部我读完后感到温暖的作品。故事的开头是这样的:

“罗莎和我新来的时候,我们的位置在商店中区,靠近杂志桌的那一侧,视线可以透过大半扇窗户。因此我们能够看着外面——行色匆匆的办公室工人、出租车、跑步者、游客、乞丐人和他的狗、RPO大楼的下半截。等到我们适应了环境,经理便允许我们走到店面前头,一直走到橱窗背后,这时我们才看到RPO大楼究竟有多高。如果我们过去的时机凑巧,我们便能看到太阳在赶路,在一栋栋大楼的楼顶之间穿行,从我们这一侧穿到RPO大楼的那一侧。”

从这段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出,太阳出现了。故事的叙述者叫克拉拉,起初我以为它是个女孩,但后来才发现它并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机器人。克拉拉是一个AF,意思是“人工智能的朋友”。书中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

“新来的时候我们时常会担心自己一天比一天虚弱,因为我们在商店的位置往往看不到太阳。”

这段话让我们知道克拉拉是一个太阳能机器人。书中有一段描写很有趣,它说克拉拉在橱窗里看到太阳时,总是想办法把脸凑过去吸收太阳的能量,这个动作引起了同伴的抗议,因为它总是想独占太阳。这种机器人式的思维在书中被称为“人工朋友”,AF具有极强的观察能力、共情能力、推理能力和理解能力。

小说设定的时代背景是在未来的美国,人们变得越来越孤独,而AF的设计初衷是为了陪伴儿童成长。家长太忙,没有时间陪伴孩子,同学也没有时间在一起玩,这时候,家长就会购买AF来陪伴孩子。克拉拉是AF的第四代,它们的更新速度非常快。与新上架的第五代相比,克拉拉和它的同伴已经面临滞销的局面,滞销机器人处境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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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机器人》(2024)剧照。

克拉拉这个滞销机器人在店里待了很长时间,经理不断向它灌输要永远充满善良、慈悲和同情心的理念,将它设计为一个陪伴孩子的角色。因此,经理对它说,如果有个孩子用奇怪和悲伤的眼神看着你,或者带着怨恨和悲伤的眼神看着你,不要多想,记住,这个孩子是孤独的,充满了沮丧。故事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展开。

在克拉拉待在橱窗里的第四天,一个叫乔西的小女孩进入了它的世界。乔西看起来非常聪明且友善,她一眼就看中了克拉拉,并表示想要它。然而,克拉拉凭借它出色的观察能力,立刻察觉到乔西的身体虚弱。通过分析乔西的母亲,克拉拉发现乔西母亲买下它的目的可能不仅仅是为了陪伴乔西,还有其他的秘密。在乔西的坚持下,克拉拉最终进入了她的家。

这种探讨正是文学的力量所在

乔西的家庭是一个典型的中产阶级家庭,父母离婚了,但生活还算不错,母亲的工作也不错。但不要忘记,克拉拉是个机器人,它非常善于观察周围的一切。在乔西身边,有一个叫李克的邻居,他和乔西从小青梅竹马,但他们永远无法在一起。故事中埋藏着一个特别有趣的科幻元素:乔西小时候做了一种名为“基因提升”的程序手术,这个程序直接改善了她的基因,但同时也增加了她的死亡风险。与之相对的,李克并没有进行任何基因改造。

基因改造本身就存在风险,乔西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她的健康状况日益恶化,病情也越来越严重。乔西原本有一个姐姐,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在几年前不治身亡。李克没有进行基因改造,因此他被视为下等人,而乔西由于进行了基因改造,成为上等人,但她的身体状况却很差,矛盾就在这里产生。

乔西的母亲的第一反应是,她的女儿经过基因提升,显然比没有进行基因提升的李克更优秀,他们不能在一起,因为乔西“比他更厉害”。另外,乔西可能会因为手术的风险而早逝,母亲担心有一天她也会像姐姐一样,所以试图尽力给她治疗。这样,李克和乔西之间产生了矛盾,父母与乔西之间也产生了矛盾。

举个简单的例子,书中有一个有趣的小桥段。李克的母亲海伦当初不愿让儿子进行基因提升,因此她时时刻刻感受到别人对她的歧视,认为她和儿子是二等公民。石黑一雄非常关注弱者,他假设海伦在感受到阶层差距的痛苦后,越来越后悔当初没有让儿子进行基因提升。海伦最终决定放下自尊,带儿子去找曾经抛弃她的老情人,请求帮助。你可以想象,这种情况很尴尬,最终的结果必然是碰壁。

反过来,乔西虽然进行了基因提升,但她的身体状况却越来越差,无论如何治疗都无济于事。你知道她的母亲做了什么吗?她最终找到了克拉拉,并与它单独谈话。这段母亲与克拉拉的对话非常隐晦,很难理解。但机器人意识到,她要求克拉拉模仿乔西,扮演乔西。这一刻,故事的谜团完全解开,呈现在每个读者面前。原来,绝望的母亲希望克拉拉能成为乔西的替身,成为乔西的救命稻草。

母亲带着克拉拉找到了一个叫卡帕尔迪先生的人,这个人一直在为乔西画像。他为乔西制作了一个外壳,母亲希望克拉拉成为乔西的内核,外壳和内核一旦拼装完成,就是乔西了。再加上一定的学习功能,这样一来,乔西就得以“延续”。卡帕尔迪的作品是一个高度仿真的乔西,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我来给大家看看克拉拉第一次看到这个假乔西时的感受:

“它的面庞非常像真正的乔西,但因为这双眼睛没了那善意的微笑,所以它那张呈现出上扬曲线的嘴巴,给了它一种我之前从未见过的表情。这张脸看上去失望又害怕,它的衣服不是真正的衣服,而是用薄棉纸做成的,上半身的部分做出T恤衫的样子,下半身的部分做出宽松短裤的样子。呈现出黄色,半透明状,在刺眼的阳光下,让这个乔西的胳膊和腿显得格外纤弱,它的头发在后脑扎着,就像真正的乔西生病时的发型,而这也是唯一一处让人无法幸福的细节,头发用的是一种我从未在任何AF上见过的材质,我知道这个乔西对此是不会高兴的。”

读完这段话后,我感触颇深。首先,克拉拉从机器人的角度看到了一个“假乔西”,尽管这个假乔西看起来那么真实。其次,一个机器人竟然说出了一段深情的话,关心乔西是否会对这个假乔西感到开心。这个乔西站在机器人面前,她的母亲知道这可能是她的女儿,是她的下一个女儿,也是她的上一个女儿。这种探讨正是文学的力量所在。

人类能不能被复制?

不知道大家是否看过一部叫《黑镜》的剧,其中有一个情节令人毛骨悚然。妻子为了复活死去的丈夫,用人工硅胶制作了一个丈夫,并将他所有的社交媒体信息、语言表达方式、口头禅、声音等全部下载并植入到AI系统中。这个AI不断学习、迭代,与网络连接后能够不断更新。那么问题来了,这个人还算是她的丈夫吗?

同样的,当你制作了一个外表完全像乔西,内在也与乔西相似的机器人,这个机器人真的是乔西吗?有了乔西的外貌,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她的行为、语言、心理如何呢?不用担心,有克拉拉在。乔西的母亲说:“克拉拉,我接下来要把你所有的内容灌输到这个将死的乔西里,这样可以延续乔西的生命。”在这种延续过程中,我们看到了人心被放置在一个完全未知且无法预测的领域。读完这个情节后,我感到震惊,非常期待这本书被影视化。我不知道它会被如何改编,但真地非常期待。

同样令人震惊且无法理解的是小说中的其他人物,例如乔西的父亲。乔西的父亲一开始非常反对这个延续计划,但你知道吗?卡帕尔迪先生一边雕刻乔西,一边进行分析,他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有自己的观点。他认为,复制的乔西不就是你的女儿吗?有什么问题呢?他和乔西的父亲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乔西的父亲最后说了一句话,我读完后感到背后发凉:

“我想我之所以恨卡帕尔迪,是因为在内心深处,我怀疑他也许是对的。我怀疑他的主张是对的。怀疑如今科学已经无可置疑地证明我女儿身上没有任何独一无二的东西,任何我们现代工具无法发掘、复制、转移的东西。古往今来,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人们彼此陪伴,共同生活,爱着彼此,恨着彼此,全都基于一个错误的假设。一种我们过去在懵懵懂懂之中一直固守的迷信。这就是卡帕尔迪的看法,而我内心的一部分也在担忧他是对的。”

我不知道大家是否理解这个逻辑。人类活到今天,我们的身体和心灵的所有部分是否真的可以被复制?乔西的父亲一开始不同意延续计划,因为他认为自己的女儿是独一无二的,不可被替代的。但当他用理性主义分析这个问题时,发现人的器官、思想、动作,甚至人心,都可以被复制,他的思想在一瞬间崩溃了。

各位,这就是这本书探讨的问题——人类能不能被复制?

我们不知道。

然而,在不远的未来,像克拉拉这样的机器人,配上一个非常漂亮的外表,可能成为任何一个人。那么,这个时代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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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机器人》(2004)剧照。

我们知道现在很多器官已经可以被复制了,包括人的手、脚等。那么,人的思想呢?人心呢?请你继续以这种方式思考下去。

在理性主义的支撑下,所有人都知道乔西已经无药可救,大家都放弃了对她的治疗,也明白不要对她的康复抱有任何希望。人们想了很多办法,想用复制的方式来拯救乔西。然而,在所有人中,只有一个人没有放弃对乔西的治疗,还在千方百计地想办法救她。是谁呢?是克拉拉。注意,这并不是一个人。

在整本书中,始终出现两个字:太阳。我在想,这个太阳首先是为克拉拉提供能量的太阳能。其次,我觉得太阳象征着希望。例如,太阳的光芒洒在它的脸上,太阳的光辉穿透了谷仓。这个太阳到底象征着什么呢?它象征着人类之间最真实的温暖,它是克拉拉那颗宝贵的人心。

各位有没有注意到一个非常诡异的现象?在这个时代,机器人在做触动“人心”的事,而人类却在做机器的事。当人工智能越来越像人时,问题不在于机器人活成人,而在于越来越多的人活成了人工智能。当人们感受不到幸福时,一个机器人克拉拉,心里竟然住着一个太阳。

小说的最后一章,克拉拉被放置在一个废场中间,可能即将被抛弃处理。然而,它的语调依然坦然平静,它毕竟是个机器人,没有情绪,坦然地表达。我读这本书感到痛苦的原因之一,是书中没有太多情绪化的表达,机器人的语调非常平淡。

曾经在橱窗里安慰过它、鼓励过它的经理,在废场里再次遇到了克拉拉。通过他们的对话,我们可以知道克拉拉完成了它的使命,也就是说它完成了复制。但人类并没有发生本质的变化,他们的生活依然像机器人一样持续重复着。尽管乔西得到了帮助和救助,但她和李克之间的阶层壁垒依然没有被打破,他们仍然属于两个世界的人,无法在一起。

而当克拉拉即将告别人世时,那些曾经被它帮助过的人,没有一个来到废场为它送行。原因很简单,它只是一个普通的机器人,一个用完即丢的机器人。

这个故事的结尾是这样的:

“‘你走之前,经理,我必须再向你汇报一件事情。太阳对我非常仁慈,他从一开始就一直对我很仁慈。不过在我陪伴乔西的时候,有一回,它格外仁慈。我想要让经理知道。’” “‘是的。我确信太阳一直对你很好,克拉拉。’” “经理说这话的时候,转向了身后那片宽广的天空,一只手举在眼前;有那么一刻,我俩一起望着太阳,接着她又朝我转过身来,对我说道:‘我得走了。好啦,克拉拉,再见了。’” “‘再见,经理,谢谢你。’” “她俯身去拿她刚才落座的那只金属箱,将它拖回了原处,发出同之前一样刺耳的噪音。接着她便沿着两排杂物中间长长的通道走远了。很显然,她的步态同她从前在店里的时候不一样了。每走两步,她的身体就会偏向左侧一回,那样子总让我担心她的长外套,会碰到肮脏的地面。就在她走到中景处的时候,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我以为她或许是要回头再望我最后一眼,可她只是凝望着远方,望着地平线上那台建筑吊车的方向,接着,她又继续迈开了脚步。”

这是全书的结尾,我读完后感触颇深,最后只有经理对克拉拉说了一句“再见”。克拉拉有一句话是“太阳对我非常仁慈”,让我感到特别感动。这句话充满了无奈,但也充满了美好。

以温柔的方式,讲述一个残酷的故事

用一句话来总结这本书的主题,那就是:一个叫克拉拉的机器人,它的理想是无限接近人类,它希望成为真正的人类。但当它在追求人性化、人格化和理想化时,人类却在追求机器化。

石黑一雄的确非常出色,他用反讽的手法,以温柔的方式,讲述了一个残酷的故事。在这种思考中,石黑一雄带来了《克拉拉与太阳》。

整本书的情节就分享到这里,现在我想和大家一起思考几个问题:什么是爱?什么是人心?什么是人性?如果这些东西可以被替代,那么人类真正不可被替代的东西是什么?如果机器人的学习能力比我们更强,我们的独特性又在哪里呢?

最后,我想谈谈我对这本书的一些额外看法。2017年12月,石黑一雄在斯德哥尔摩诺奖演说的最后做了一个演讲,这个演讲大家可以去查一下,写得特别好。他建议:我们应该放松对“好文学”的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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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机器人》(2024)剧照。

很多人经常问什么是好文学?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读《克拉拉与太阳》,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深入,因为它并不是所谓的“好文学”。我们总认为文学应该是讲述一个故事,我们总喜欢把好文学等同于一个好故事,把好文学等同于幽默的文笔,或欢快的文笔,甚至励志的文笔。然而,文学真的能被定义吗?

我认为《克拉拉与太阳》并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好文学”,因为它难以理解,表达方式有点冰冷和抽象,很多部分单调无聊,很难读进去。即使读完后,也很难将整本书的重点和虚构世界的基本轮廓印刻在心里。然而,石黑一雄在那个演讲中透露出,他并不打算写一部传统意义上的小说,他想告诉我们,文学完全有其他的可能性。

1989年,石黑一雄说:“有时候我会想,书是否必须写得那么整齐有序,形式良好?说书的各个部分不成一体是一种批评吗?”石黑一雄一直在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别人对文学的定义,他甚至觉得写得杂一点、乱一点、散一点、不成体统一点,也是小说。1995年,他出版了《无可慰藉》;后来,2000年,又出版了《我辈孤雏》。这些小说都按照他的逻辑去突破文学的一些边界。直到今天,我们可以看到,石黑一雄在文学上又有了自己的突破。

小说里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太阳总有办法照到我们,不管我们在哪里。”

石黑一雄可能想告诉我们,不要设限,这个世界会越来越美好,你可以活得越来越不一样。当人越来越像人工智能时,请记住,你可以活成一个不一样的人,找到自己的光芒。

本文选自《我想把这个世界读给你听》,较原文有删节修改。已获得出版社授权刊发。

原文作者/李尚龙

摘编/何也

编辑/张进

导语校对/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