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画的光泽温润不刺眼,颜色浑厚不单薄,以金的黄,漆的黑,朱的红,蛋壳的白传达独特的审美感受,百般打磨出炫彩。其中,黑漆的含蓄深邃,恰如陈金华给人的第一印象。
“油画、水彩画这些都是舶来品,国画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不过,外国人对于国画中计白当黑的写意处理可能还需要一个过程。相比之下,漆画就更具东方性,也更具国际性。”陈金华表示,漆画讲究色彩和造型,但它的意境和韵味却是东方的。比如,漆画在画水时,不是用蓝色,而是用莹莹漆黑来表现,里面再画上几条游动的鱼,特别生动,让人觉得这个水非常清澈。
陈金华漆画作品《构建》(2020年)。
在他眼里,世间万物皆可由大漆幻化而出,他喜欢写生所呈现的鲜活状态,连室内一角他都画得津津有味,“厦门到处都很适合写生。你看那滨海风光,生长繁茂的植物,鼓浪屿的小巷风情,还有西洋建筑的斑驳厚重感,这些都很适合写生。”陈金华如是说。晚上,陈金华常常看书,家中四周堆满了书籍,随时可以拿起一本阅读,这让他感到既兴奋又充实。
以油画崭露头角
却在漆画领域大放异彩
陈金华出生在福建闽北山城南平延平,从小爱涂鸦,上学后便包揽了班级黑板报,初中起,开始正式拜师学素描,1985年从鼓浪屿福建工艺美术学校毕业,后又以专业课并列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一进入漆画的世界,便被五彩斑斓的“漆黑”吸引,一下子就“如胶似漆”,沉醉于流淌了千年时光的东方美学之中。
在北京求学期间,陈金华最大的爱好是看展,“我们学校在光华路,离中国美术馆也不远,几乎每个礼拜都要去中国美术馆。”他时常骑着单车,穿梭于各大美术馆和博物馆之间,有时一个展览,看一遍不够,还两次、三次地看,细细品味其中的韵味。每当站在这些作品面前,陈金华暗暗告诉自己:有朝一日,自己的作品也将挂在这里。这份信念如同灯塔,指引着他在艺术道路上不断前行,不懈追求。多年后,陈金华成为美术界在全国美术大展中连续获奖最多的画家之一,梦想终于照进了现实,他的作品也如愿以偿地挂在了他曾经无数次仰望的地方。
陈金华自谦地表示自己涉及的画种多,学得很“杂”,然而回望他的求学经历,却是一段多彩的艺术探索之旅。在学生时代,他深入学习装潢艺术,为艺术的视觉把握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随后,他又专注于漆画专业,进一步拓展了自己的艺术领域。在这过程中,他还研究了油画,掌握了多种绘画表现技巧,拓宽了绘画艺术视域。多学科的熏陶,为他在艺术道路上取得的成就奠定了坚实基石。
陈金华漆画作品《盛世祥和》(1999年)。该作品获第九届全国美展银牌奖。
如今,陈金华已成为知名的漆画大家,备受瞩目。但鲜为人知的是,他最初是以油画专业见长,成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的。可以说,他先是作为油画家崭露头角,而后又在漆画领域大放异彩,成就了自己的双重艺术身份和引领中国漆画艺术发展的重量级人物。
在深交多年的老友、中国美术家协会原副主席徐里眼中,陈金华无疑是最具有开拓创新精神和“漆艺人”沉潜钻研品格的代表性艺术家之一。徐里在一篇点评陈金华漆画艺术的文章中,这样写道:“他的漆画作品常常用现代的绘画语言表现传统题材,既有油画厚重丰盈的质感,又有中国画的写意传神,有时还有版画的刀味、木味,却始终保持着大漆浑厚蕴藉、斑斓神秘、深沉悠远的独特气质。”
获中国文联德艺双馨艺术家
福建美术家首位
漆画是古老而年轻的画种,其名称便蕴含了其本质——由“漆”与“画”两大核心要素构成,因此,漆画必须是画,必须具有绘画的精神意蕴和视觉的形式美感;漆画又必须以漆为主要媒材,否则就失去了漆画的独特性,也就不能称之为“漆画”。只见材料技法,看不到精神意蕴的漆画,不是好的漆画;只有创意不见漆画特点的漆画,也不是好漆画。漆画的特点决定了漆画家同时要具有漆艺和绘画两方面的素质,一手抓漆艺,一手抓绘画,漆味和画味两手都要硬,这无疑对漆画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正是在这样的艺术背景下,陈金华的漆画作品《远音》在1994年脱颖而出,荣获了第八届全国美展的最高奖项。在创作这件作品时,他大胆创新,巧妙地将油画的表现手法融入人物的造型与漆媒材肌理之中,丰富了漆画的艺术表现力,使得整幅作品呈现出更为深邃厚重的质感与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这一创新不仅彰显了陈金华的艺术才华,也奠定了他一贯的艺术追求:在坚守漆画本体创作的基础上,致力于守正创新,力求每一件作品不重复古人、不重复现代人、不重复自己。
陈金华漆画作品《远音》(1994年)。该作品获第八届全国美展最高奖。
表现黑、红、金、银色调是漆画作品的强项和优势,但漆画也要“一专多能”。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多年来,陈金华不断广采博纳、兼容并蓄,以画养画,用不同画种的养分来滋养漆画创作。在陈金华看来,漆画是包容性非常强的画种,国画的笔墨韵味和线条、油画的色彩美学、版画的套色归纳等技法以及天然大漆对各种材料的结合,都可以运用到漆画中。
画漆画难,画好漆画更难,接连创作一批好漆画难上加难。但陈金华做到了,他的作品充满了含蓄神秘的意境和此起彼伏的层次以及变幻莫测的肌理,温润而不陷庸俗,光洁而不失含蓄,富丽而不流浮华,堂皇而不失典雅。2000年12 月,他应邀出席中国文联德艺双馨艺术家表彰大会,这是艺术家的崇高荣誉,这也是福建省首位获此殊荣的美术家。2017年和2022年连续两次出席全国第十次和第十一次文代会。
陈金华漆画作品《城际》。
漆画是脑力活儿,也是体力活儿,需要反复上漆、干透、打磨,若要再制作漆板特殊肌理效果,所花费的时间精力便更多。完成一件漆画作品,需历经施漆、彩绘、堆塑、埋嵌、镶嵌、罩明、打磨、阴干等多重工艺的反复磨合与渲染,其间“加法”与“减法”交织并进,直至作品表面呈现出斑驳陆离的漆彩、富丽堂皇的气韵与神秘厚重的质感。漆画绘制上的难度和繁琐令许多人望而却步。然而,陈金华却如胶似漆地陷入其中,乐在其中,数十年如一日,从未改变。
坚持以人民为中心
开创引人注目的漆画“厦大现象”
一般而言,各专业的艺委会大多设立在北京,以便于工作开展。然而,漆画却是个例外,中国美术家协会2001年将漆画艺委会设在了厦门,这是对厦门漆画创作的更好期许。“中国美协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厦门漆画发展遥遥领先,。”艺委会成立之初,陈金华便担任学术秘书,后一步步成长为中国美术家协会漆画艺委会主任。
陈金华漆画作品《和韵》。
在积极推进全国漆画蓬勃发展的同时,陈金华单枪匹马,以非凡的勇气和决心,携手厦门大学美术系的同仁们,从零起步,组建漆画专业,共同投身于漆画的教育与推广。自2006年厦门大学漆画专业创立以来,作为该系的系主任,陈金华注重基本功训练,倡导“先紧后松”的教学方法,以创作带习作,历经十几年的不懈追求与辛勤耕耘,挖掘并培养了许多漆画新秀,孕育催生了一大批漆画佳作,他们在历次全国漆画大展中屡获殊荣,开创了引人注目的漆画“厦大现象”,近年来先后有30多位学生加入中国美术家协会。这是陈金华最引以为自豪的,薪火相传,他知道团队的成果永远比个人的成果重要。
走进福州“3820”战略工程实施30周年成就展,序厅里,一幅气势恢宏的巨型漆画扑面而来。这是疫情期间,陈金华带领学生创作的《闽山闽水物华新》,这幅漆画作品面积约100平方米以上,将写实跟写意手法相结合。最初在选择哪种漆艺技法来凸显主题时,创作团队进行了激烈的观点碰撞,陈金华灵光一闪,何不将中国山水画的泼墨手法与漆画的泼漆技法相结合。为了让整幅画面第一时间纳入视野,陈金华动了很多脑筋,深思熟虑后,选择哑光处理,避开了贴箔,也避免反光。
《闽山闽水物华新》16米x7.5米。该作品陈列于福州市委党校“新思想学习研究馆”序厅。
漆画的创作本身就工序繁琐,制作周期长,出效果慢,而此次主题创作更是时间紧、任务重、要求高,团队成员常常趴在地上,一画就是一整天。每当到了休息的时间,陈金华就招呼大家早点休息,而他自己,则会架起梯子,攀爬而上,从高处俯瞰那尚未完成的画作。他仔细地在每块漆板上来回查看,心中默默构思着这块与另一块拼接后所将呈现的整体画面,进而精心规划着第二天的创作工序。正像郑板桥画竹一样,“手中之竹”已不是“胸中之竹”,更不是“眼中之竹”。全程参与了创作的学生表示,参与大型创作的经历让他们收获颇丰,每一个过程,都是一次飞跃,一次升华。
陈金华带领学生现场教学。
从历届全国漆画展作品来看,表现重大题材的人物画作品相对较少,思想性不够深刻,过于追求漆画技法的制作性,过度用材料去表现抽象概念。为此,陈金华积极倡导动员漆画创作者要切入时代,投入参与国家重大美术创作工程等。他说,漆画创作者应该以新时代、新生活为根本,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展现中国形象。
陈金华漆画作品《远古遗韵》。
陈金华评厦门在漆画界的地位:
福建是中国漆画的龙头,是无可争议的漆画大省,从1984年到2024年,40年来,遥遥领先,始终如一。厦门是福建的漆画重镇,入展成果和获奖数都是最多的。在最近的第十四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漆画作品展,福建的入选作品占了(全国的)四分之一,厦门则占了(全国的)八分之一。观察全国美术界的整体态势,无论是国画、油画、版画、雕塑、水粉画、壁画、漆画等,一个画种很难在一个城市一枝独秀几十年。厦门是一个例外。从1984年到现在,厦门在漆画方面都是走在最前面的,这主要得益于政府重视,高校多,氛围好,再加上两年一届的双年展落户厦门。
陈金华寄语青年学生:
在开学第一堂课上,我就跟漆画班的新生们说,一定要有远大的志向,要敢于攀登,把不可能变为可能,而且我相信大家都能做到。有些学生一开始可能觉得,这个陈老师是不是在把事情讲大了。但实践下来,这种追求真的很重要。我鼓励他们多参加展览,抓住一切展览、重要的赛事,多和其他院校的作者交流,下功夫准备作品。他们参加一两次之后,发现通过努力完全能做到,才华慢慢凸显出来,并且身边好多例子也证明了这个说法。同学之间会互相比较,当有同学取得成果、获得成绩时,对他也有触动。整个班级的气氛被调动起来后,教学就变得轻松多了。在厦大,漆画班级学生总是最早到教室,最晚关灯离开。
在厦大的这几年,最让我感到非常高兴和欣慰的是,我培养了一批优秀的漆画学生。他们的成就甚至比我自己得奖更让我高兴。这些学生现在在全国各地都成为骨干力量,有的留校做了老师,有的成为高校里的学科带头人,有的成为当地漆画艺委会的主任,甚至是全国艺委会的委员。
陈金华对漆画的评审标准:
漆画是画,就必须用画的标准去衡量它。因此,漆画得有画味,不仅制作要精良,还得有主题、有思想、有艺术性。题材要切入时代、守正创新,画面造型和色彩也要独特、赏心悦目。作为美术作品,还得有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和本体艺术语言,体现出漆画的特点,比如漆的韵味、丰富性和神秘性,材料的华丽与厚重,东方的审美特性,这些都是其他画种所无法做到的,必须在作品中得到充分体现。
(文/刘舒萍,来源:台海杂志)
艺术家简介
陈金华,1963年9月生于福建省南平市。1990年毕业于中央工艺美院。现为中国美协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漆画艺术委员会主任、福建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福建省美协漆画艺术委员会主任、厦门市美术家协会主席、厦门市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副主任,厦门大学艺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作品《远音》《盛世祥和》《大地飞歌》《大年》《和韵》等先后入选文化和旅游部与中国美协联合主办的全国第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届全国美展,全国漆画展及北京国际美术双年展,并多次荣获金银奖牌。2012年1月应全国人大常委会办公厅邀请,为人民大会堂委员长厅创作大型漆画屏风《国色天香图》《青翠云霄图》(合作)。2016年被福建省委、省政府评为福建省文化艺术名家。2016年11月参加中国文学艺术界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