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明占了锦州之后,上书蒋介石若给他增五个军可下沈阳,增派十个军可定东北,蒋介石无能为力,只有扩充地方武装,整编正规军。杜聿明口出如此之狂言,能否下沈阳、定东北呢?
一九四五年十一月初,杜聿明从海路进了东北,一路顺风占了锦州。
马歇尔来华,第七舰队集结运输舰船,从上海、广州、河内(越南)将新六军、新一军、七十一军、六十军、九十三军转运秦皇岛、葫芦岛、塘沽,开赴东北战场。杜聿明不待各军到齐便分别对承德、新民动手了。
军调处执行部我党代表叶剑英在北平疾呼:“内战正在扩大,平津、承德,东到沿海的三角地带是更为严峻,东北问题,三人执行委员会应予过问,不能任其恶性发展。”
邓文仪奉命答记者问:“停战令不包括东北地区和普通常识范围以内之事,苏军尚未撤走,内战云云从何谈起。东北只能由政府接收,属于中苏两国交接问题,不存在内战当然也无所谓停战。”
我军在东北不同于华北、山东、苏皖以及其他老根据地,特别是铁路沿线,没有雄厚群众基础,杜聿明便挥军直入,到一九四六年一月中,相继进占彰武、新民、营口、台安、辽中。前进指挥所主任彭璧生率一个师过了辽河随时准备进沈阳。
一、杜聿明缴获我党文件,如获至宝
杜聿明在新民缴获我党文件《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这份文件告诫各级干部:“东北的根据地只能在北满东满西满开辟。”“凡国民党控制或即将控制的城市,及其附近地区,一律不许建立根据地,”要“让开大路,占领两厢”,严禁军队在那里进出。特别向各级干部敲了警钟,说东北的斗争“有遭遇极大困难甚至失败的可能”。杜聿明如获至宝,这份文件不失为其雄心勃勃的计划提供一个极为有力的佐证。连夜将文件送往重庆,再次提出紧步苏军之后进驻沈阳、长春、哈尔滨等地,控制中长路,收复全东北。
蒋介石非常满意,对陈诚说:“东北可以放心了。”但是给杜聿明的手谕仍然持谨慎态度。嘉勉慰劳之后,谆谆告诫说,苏军一撤即可接收沈阳,至于其后的推进步骤应视形势而定。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以最快速度收复全东北,但是,请时刻勿忘我们的总战略。只要我们占住沈阳,稳住南满西满东满,孤立北满,把我党四分之一的兵力拴在那里,后面的文章就好做了。
蒋介石还有一层用意没有写上,那便是利用美国急于解决东北的热切心情把它牢牢拴住,以便吸引美元和战略物资源源运来。
苏军延长的撤退日期是二月一日。杜聿明接到手谕立刻赶到彭璧生的前进指挥所,彭璧生说:“五十二军二十五师已经运到沈阳铁西区,苏军表示谅解,他们二月一日白天撤,晚上我就开进沈阳,请放心。”杜聿明一刻不停地转道西线,检查辽西和绵(州)承(德)线的作战准备情况。他向幕僚们说:“只有进才能稳住,也就是说,只有把共产党打退了打怕了,我们才能真正站住脚跟。”他也还有另一层用意没有吐露,那便是只要不断前进就不怕关内不给增兵。
杜聿明当上东北保安司令长官,既兴奋又不很踏实,因为上面有个行营主任,他还算不上方面统帅;手里兵少,与官职不相称。所以他要开创新局面,争取当个真正的“东北王”,拼着性命昼夜不息地谋划着奔波着。
可是蒋介石的驻长春军事代表团团长董守平再次获苏方同意,将撤军日期又延至四月三十日。正准备进沈阳的杜聿明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好像大棒当头一击,支掌身体的各项功能一起停止运作,突然摔到地上不醒人事。
杜聿明长期睡眠不好,神经衰弱,过分疲劳引起肾病复发,加上这一打击,内外夹攻,以致身心交瘁,造成休克。醒来只听他喃喃道:“完了,一切都完了。”他被送到山平医治。
“东北的事全交给天翼(熊式辉字)如何?”蒋问陈诚。陈诚说:“此公多保守,优柔寡断,东北需要大刀阔斧。”蒋也知道熊的弱点,只是碍于情面,有意关照,因为当年蒋经国出世多赖熊式辉提携,不过一经陈诚提醒,也就不坚持了。
二、杜聿明思谋了三天三夜,力荐郑洞国
大刀阔斧的将领还有谁呢,蒋派范汉杰去任副司令长官,万一杜聿明一病不起就由他来顶上。
范汉杰战绩平平,皆因参与发起“复兴仕”,位居太保行列。陈铭枢、蔡廷锴率十九路军福建起事时,他打进内部卧底,以作战利长之便,将陈蔡的一举一动随时报于蒋、导致福建反蒋失败,这一招使他平步青云。
范汉杰走马上任,杜聿明寝食不安,思谋了三天三夜,决定力荐第三方面军副司令郑洞国为东北保安副司令长官,代行司令长官职务。
这一举动是要得罪人的,范汉杰、胡宗南、熊式辉可能还有另外一些人不满,到蒋介石那里奏一本,说杜某人拉帮结派:吃不了就得兜着走。但是,如果荐举成功,东北的事情便大有可为。
陈诚着眼大局,立表赞成。蒋介石也认为郑比范强,但是,如果杜聿明病重难起,让郑洞国主掌大局,魄力仍嫌不足。所以一面下令郑洞国先赴锦州视事,暂不正式任命,一面派戴笠亲去北平,弄清杜聿明的病情。
为表明“无大碍”,杜聿明强打精神与戴笠应付:“主治的谢大夫很有名望,说在外国切除一个肾的事很平常,算不了什么,术后半月保准出院。”
夜里,戴笠去敲医生谢元甫家门。杜聿明料到会有这一手,事先做了交代,尽管如此,特务头子的光顾还是把谢大夫吓出一身冷汗。
好在医道精深,应对如流,没费多大周折就把戴老板给打发走了。
“谢大夫年岁是大了些,不过我看他体力精力蛮好,本人也极有把握的样子,就叫他治吧,这样校长也可放心了。”戴笠第二天向杜聿明告辞。“过去不曾同光亭兄共过事,未帮上什么忙,今后有用到兄弟的地方尽管吩咐。东北非常重要,委座要成立军警督察处,我给你物色了一位好处长,文强,是从胡宗南那里挖出来的。先配上两个交警总队,以后慢慢扩充。光亭兄以为如何?”
杜聿明听了这番话,心里踏实了,忙说:“这事全赖雨农兄鼎助,你选的人绝不会差的。”杜聿明好像忽然想起,不经意地问了句:“郑佳庭(洞国)的命令不知什么时候下?”戴笠不假思索地顺口说道:“已经圈过了。”其实是句假话,不过也假不到那里去,等他回去把杜聿明的病情一报,蒋介石那里就签发了。
三、熊式辉趁杜聿明养病,调动三军
郑洞国的命令一下,正在辽西视察的范汉杰登时就回南京去了。另一副司令长官梁华盛自从杜聿明病倒就到南京活动,可靠消息说大有希望,孰料半路杀出个郑洞国,给熊式辉发了一通电报,便回广东“料理家事”去了。熊式辉也不自在,“什么人都能当统帅唯独我不能?”嘴里嘟囔着,心里暗自把盘算已久的一件事决定下来,他要趁杜聿明养病期间亲自出马,调动三军,全力推进,扩大战绩,看看到底是杜聿明行还是我熊式辉行。
苏军三月十三日撤离沈阳,不辞而别。熊式辉观望了两天,切实探明不会再回来了,才宣布收复沈阳,并立刻部署向北东南三个方向全力进击。
孙立人新一军、陈明仁七十一军,曾泽生六十军的一个师向北取四平。廖耀湘新六军、曾泽生六十军的一个师向南取辽阳、鞍山。赵公武五十二军向东收抚顺、本溪。辽西庐浚泉九十三军、石觉十三军继续扫热辽,确保北宁路。
三路出击南路最顺,廖耀湘拿下辽阳、鞍山,赵公武抚顺还未到手。
熊式辉大悦,命廖耀湘乘胜取营口、海城、盖平。赵公武进抚顺,得知本溪解放军正准备向东北方向撤退,要“让开大路”。为不落廖耀湘后,便不等廖军上来,命二十五师先杀进城去,正好中了我军圈套。
我军本不打算守本溪,但侦得廖军远在辽南,赵军孤军深入,便制造弃城假象。二十五师一进去便从四面包抄过来。师长刘世惫,发觉上当,不经请示下令多路突围,损失了一个团。解放军在围攻二十五师同时以重兵防廖军来援,另分一路迂回赵军侧背。二十五师既已脱险,赵公武担心后路,不等与廖耀湘打招呼即退往抚顺。
廖耀湘得悉赵军抵本溪,被围,急急忙忙督军救援,打了一路,送掉两个团,到本溪才知道赵公武早跑到抚顺过太平日子去了。
廖耀湘气极,要熊式辉治以军纪。赵公武也不念糊,抢在廖耀湘前先告廖军失机,只顾自己抢占地盘,无视熊世辉的全盘部署,险些陷五十二军于绝地。
新一军、七十一军、六十军一个师进攻北路,我军避其锐锋,让过铁岭、开原、昌图,在四平附近布阵阻击,同时在中长路两侧袭击蒋军后方保障部队,破坏铁路交通。
四平南通沈阳,北通长春,东至梅河口,西达通辽,为我军北满、东满、西满联络枢纽,也是我军进取沈阳的重要基地。北边公主岭,东边梅河口都是兵员补充和补给基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有日寇经营多年之攻防设施,林彪在此地屯重兵扼制蒋军北上。
新一军、七十一军到了四平。明知我军有重兵设防,新一军却要强攻,以显全美式装备的远征军之威风。这时郑洞国尚未到职。
孙立人很想拿下四平,扫荡公主岭,再直入长春,在世人面前露一手。
四平我军预先有准备,蒋军仓促上阵,连续冲击连续受挫。美式大炮穿不透日寇修筑的钢筋水泥大碉堡,步兵勉强冲进去,总是避不开三面火力夹击。孙、陈两个方向各损失一个多团、未能前进一步,后方六十军那个师摆的长蛇阵地处处告急。
陈明仁主张后撤昌图、开原,缩短运输补给线。孙立人同意停攻四平,但不同意后撤,因为国内外报刊均以大字标题报道孙立人将军兵临四平。于是双方就这么胶着在那里。
六十军那个师在中长路平潘间不断遭袭击,另一个师远远地甩在辽南。军长曾泽生坐卧不安,建议熊式辉收缩北路,先解决辽南辽东。熊式辉口说“很好,很好”,但不肯付诸行动,因为所占之地均已上报在案,再吐出去,面子上太无光了。遂下令各部固守阵地,抓紧整补,暂不出击。
蒋军取守势,我军便取攻势,周围县城多为我军控制。业已从苏军手中接管的长春、哈尔滨等城市,因为蒋介石力不从心,北上无期,也落入我党之手。收编的什么“地下军”“先遣军”“钻石军”均被消灭干净,接收大员尚传道等人遭软禁。我党说:“既然蒋介石把东北特殊化,无战可停,我们也就以特殊手段对付之。”
四、熊式辉悔不当初,上书蒋介石说东北地方甚大
“熊式辉的本事就这么大,东北的事棘手了。”陈诚说。
“天翼总算有长进,知道东北地方甚大了。”蒋介石看过信哭笑不得,“既不能进又不能退,就得暂且稳住。东北也要调处,也要用停战令约束才是。”
蒋介石改口了,令张治中找周恩来、马歇尔商量。三月二十七日达成协议,决定派遣执行小组赴东北。
蒋介石又想到杜聿明,专电北平慰问。
杜聿明即刻复电:“大病初愈,医嘱不宜长途奔波,拟即日返部报命。”
从熊式辉三路进击到现在一个月,基本态势未变。杜聿明决定拾起熊式辉的原计划,再来一次战场大演练,看看到底是地大兵少,还是指挥问题。他说:“不走样地按原计划行事也是出乎共军意料。”廖耀湘第一个赞成:“只要赵公武把北边堵住,五天之内我保准拿下本溪。”
四月二十八日,新六军、五十二军同时行动,打下本溪。
杜聿明心里有了底,命赵公武守抚顺、本溪,命六十军一八四师驻守辽南,命廖耀湘率新六军由辽阳乘火车北上开原,以最快速度直插四平北边火石岭子地区,切断解放军梅河口方向联击,威胁公主岭。
林彪鉴于本溪之失,收缩防线、准备在四平固守,积极从梅河口调兵。
为保障梅河口、公主岭两条重要补给线,在火石岭子加强攻防力量,并派第三纵队沿中长路搜索南下。三纵队在四平以南威远堡门与廖军遭遇。林虎严令梅河口援军连夜西运,五月十四日必须赶到四平地区,他估计新六军最早要十四日傍晚才能出现于火石岭子,没想到廖耀湘连夜行军黎明到达,打个措手不及,火石岭子失守。
“杜聿明把老本全押在四平了,既要夺地又想吃人,是坚决固守还是易地再战?”林彪请示延安。延安说迟早要决一死战,不过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合适。林彪遂令梅河口的运兵车停在白泉,作势援四平,组织守城部队变换方向出击,掩护主力隐秘撤退。
杜聿明待廖耀湘在火石岭子布阵完毕、五月十六日傍晚下令七十一军实行炮火准备,命令新一军连夜向西北方向歼进,在辽河河套等待溃败之敌。命令新六军,当七十一军从南面攻城时全力从北面攻城。
沉寂了四十天之久的四平前一线猛烈震颤起来,枪声炮声爆破声犹如翻江倒海的狂涛,喊声杀声和呻吟嚎叫声都淹反了。南北对攻,弹雨纷飞,辨不清哪是敌人的。
“共军抗击不力,可能要跑。”陈明仁最先察觉有异。
“跑不掉的。”杜聿明非常自信,“廖耀湘在火石岭子张网罗雀,孙立人在辽河套内撒网捕鱼。只管放胆向核心阵地推进。
林彪留下坚守的兵力不多,但是非常顽强。凭借一道道堑壕,一座座碉堡拼力死守,许多据点都是战至最后一兵。他们为主力转移争得了足够的时间之后,于十八日深夜撤走。
五月十九日,四平易手,火石岭子没有罗到麻雀,辽河套里也没有网着鱼。
未增一兵一卒,二十天连下本溪、四平两大战略要地,杜聿明大增光彩,熊式辉大失面子。蒋介石亲笔致函熊式辉,婉转写道:“天翼兄,东北地位特殊,形势复杂多变,政策策略稍有不慎,可能后患无穷。吾兄老成练达,党国多有倚重,深望于近期内拟收复东北、治理东北之方针大计赐我,军事方面可由光亭权宜处理。”客客气气地解了他的兵权。白崇禧受蒋介石之命飞临四平慰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