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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子弹飞》我能看一百遍
文/晏凌羊
01
华语电影中，让我反反复复看的电影就三部：姜文《让子弹飞》、李安《卧虎藏龙》、王家卫《一代宗师》。
我觉得让这仨导演再穿越回去拍这三部电影，可能都拍不出来了。这就是他们仨的巅峰之作，自己都超越不了。
是上天经三个导演的手，把这些个作品呈现给人间。尤其是《让子弹飞》，我真的能反复看很多遍。
我觉得这部电影太好了，很多现实问题都能在电影中找到答案。
而且，姜文可能真的是资深Mao粉（虽然他不承认），不解释。
《让子弹飞》里，几乎有关于政治的所有隐喻，但你只能自己意会，没法公开说。
很多人说这部电影没意思......呃，可我觉得，如果你对清末、民国乃至建国后这段历史比较熟悉的话，那这部电影简直太有意思了。
没有台词一句是多余的，没有一个镜头是多余的。
在往后的人生中，你看到很多社会现象，总能想起电影里的桥段和情节，你会觉得电影拍得真的好贴切。
怎么说呢？文明只是面纱，野蛮才是任一时代的真实的底色。
02
《让子弹飞》是根据马识途的小说《夜谭十记》中的《盗官记》改编，但改编得更好。
马识途在今年上半年去世了，享年110岁。
他是民国人，当过基层公务员也当过高官，《夜谭十记》写了将近四十年，1982年才完稿。
小说里，张麻子深受百姓爱戴，但最后被特务杀掉了。
姜文团队的改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政治寓意比原著拔高了好几个度。
马识途老先生的经历，堪称传奇。
1915年在重庆出生在一个大户人家，很早就加入了中共，并把自己的名字由“马千木”改为“马识途”。
而你看他的人生经历，会发现他确实很“识途”。
抗战期间，他被任命为鄂西特委副书记，与地下 dang 员刘惠馨结婚，但因为叛徒出卖，他的爱人牺牲，小孩被丢弃——20年后才找到，已是解放后。
之后，他奉命去昆明，去西南联大中文系学习，并热爱写作，开始创作小说《夜谭十记》。
当然，写作只是他的兼职。
抗战胜利后，他参加和领导游击战争，主要在成都一带工作，并与第二任妻子王放结婚生子。
1949年，他又一次遭遇叛变，被组织派去香港避风头。
北平解放后，去了北京、武汉等地工作，解放后在成都当领导。
十年大运动开始，他成为第一个被揪出来斗的人，斗争抓手就是他的作品。
也是这时候，与他一起走过革命年代的第二任妻子去世，他终身未再娶。
1979年，获得平 反，身居高位。
离休后，搞创作、写书法、做慈善。
晚年两次患癌（肾癌和肺癌），写《夜谭十记》的续集《夜谭续记》。
2008年，姜文一行带着礼物找到马识途，提出想把他的《夜谭十记》中的一个故事改编成电影剧本。
于是，便有了《让子弹飞》。
当时，马老已经104岁了。
一百岁的时候，马识途给自己写了一首四言诗：
少年救国，负笈出峡。工业救国，一现昙花。
参加革命，报效国家。不想当官，却戴乌纱。
…………
不耐沉默，胡乱说话。君子坦荡，乃大傻瓜。
阎王发令，小鬼来抓，大限一到，跟他去吧。
03
鹅城百姓不堪黄四郎的欺压、霸凌，但无人敢反抗，因为大家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张麻子去到鹅城，想重建另一种秩序，想要他眼里的“公平”，就得要革命。
黄四郎和张麻子交锋几个回合后，感受到了这次对手不简单，就让胡万找到了六子，胡万一直说六子吃了两碗粉但只给了一碗的钱，六子中计，拔刀剖腹，血洗清白。
围观者其实根本不在乎他到底是吃了一碗粉还是两碗，他们只想看六子剖腹。
六子必须死吗？是的，他必须要死。
他不是死给黄四郎看的，而是死给鹅城百姓看的。
他死了，鹅城百姓的情感才会偏向张麻子一方；
他死了，鹅城百姓麻木和僵硬的心，才会稍微软和一点；
他死了，张麻子才有群众基础喊出“枪在手，跟我走”。
张麻子与黄四郎“合作剿匪 ”，但损失了预先埋伏的老二。
而其他遭受偷袭的兄弟最多只负了轻伤，他们成为了元勋。
但是，接连损失了两个兄弟后，张麻子内部的军心已经动摇了。
张麻子军团开始有人觉得：原来，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啊，是要流血牺牲的啊......这也为后来他们不再愿意跟着张麻子，奠定了心理基础。
而此时的鹅城百姓，继续围观。
张麻子开始意识到，想要革命，光靠自己队伍里那几个人、几条枪是不行的，必须要发动群众。
接下来，张麻子开始给鹅城的老百姓发银子，结果，黄四郎派人扮成麻匪抢钱作恶。
自始至终，鹅城百姓都是一脸懵逼，他们只知道发银子、抢银子的人都是麻匪。两拨人都戴着面具，他们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谁真，谁假？谁是君子，谁小人？根本分辨不清楚。
水太浑了，忙着过小日子的人，也没有动力把这事儿搞清楚。
到后来，张麻子给老百姓发枪，黄四郎去收枪，可这回老百姓却不交枪出来了，但也没有人敢于开枪，只是暗戳戳打死了黄四郎的一匹马.....
张麻子以为时机已经成熟，带着队伍去广场上吼“枪在手，跟我走”，但只是吼了个寂寞。
张麻子意识到：有了枪的老百姓，依然不愿意冒头，是因为心里的怕战胜了怒。群众都是需要自保的，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时候，他必须给他们一个必胜的信号。
他先是去黄四郎家，把他家的门打成了筛子，制造“胜利的假象”，再把黄四郎的替身押出来砍了头，人们这才相信“黄四郎已经死了”。
“黄四郎”一死，鹅城百姓对黄四郎的迷信、惧怕均已破除。
惧心一减，连上了年纪的瘦老汉也敢于端起枪去抢碉楼了。
于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所有围观群众汇聚成一道洪流，撞开了黄四郎家的铁门，去黄四郎家抄家，而真的黄四郎则被当成了替身。
失去了权力弧光的黄四郎、此时变成了一具普通的肉身。谁都可以得而诛之。
在这股反抗大军杀向碉楼的时候，冲在最前面的，居然是原来对黄四郎表现得最忠心的猛将，成为下一个取代黄四郎的人。
“短暂的胜利”拆散了张麻子的队伍，老三、花姐他们改了主意（主义），去了遥远的浦东。
更多的人，只是鹅城万民广场上的那群不知所措的鹅。风往哪里吹，就往哪里跑。谁赢了，他们就帮谁。
张麻子最终败给了根深蒂固的文化和人性。理想主义英雄的结局，最终都是寂寞。
是“晚风拂柳笛声残”，是“知交半零落”，是“今宵别梦寒”。
04
有人说姜文看不起“人民群众”，像一群大鹅，一被煽动就跟着跑，谁赢了就去拥护谁。
呃，这群大鹅也不是“人民群众”，而是“乌合之众”。
“人民群众”的概念要更广泛一些，而且相对来说，它更善良、更悲情一些。
但“乌合之众”不是“人民群众”，“乌合之众”就是没脑子的鹅啊。
遇到强权，唯唯诺诺、俯首帖耳。一旦“被放飞”，就打家劫舍、野蛮张狂。
“乌合之众”是浮在“人民群众”这个海洋上面的浪花，是最跳脱的一群人，是可以被利用的，可以被当枪使的。
网上这种人还少吗？拿他们代表人民群众，那真是抬举他们了。
最后，分析几句让我印象比较深的台词吧。
张麻子看到黄四郎的管家胡万和团练教头武智冲前来迎接自己，说了句：来者不善啊。
汤师爷（马邦德）立马回敬一句：你才是来者。
姜文电影中总是很容易出现这样的解构性台词，又出现得非常妙。
不仅能体现人物性格，又能恰到好处地“点题”。
张麻子：明明是他欺负了你，你为什么用枪指着我？
花姐：因为你是个好人。
张麻子：好人就活该被人用枪指着？
无数人（包括专门负责和稀泥的机构）历来都是“花姐”这样的做法：给坏人上贡，拿枪指着好人，因为好人讲理、不残暴。
张麻子：你觉得是你对我重要，还是钱对我重要？
黄四郎：我！
张麻子摇头。
黄四郎：不会是钱吧？
张麻子：你再想想？
黄四郎：不对，还是我！
张麻子：其实你和钱对我都不重要！没有你，对我很重要！
在黄四郎的理解里，张麻子折腾那么一大圈，为的就是要取代自己。
因为过去那么多年，没有一次不是这样，所有人花那么大代价，为的就是要成为“人上人”。
但是，张麻子想要的，是世间再无黄四郎，是世界再无“人上人”。
所以，鹅城的革命成功了吗？张麻子的理想实现了吗？
没有。
没有人理解他的志向。
他永远是孤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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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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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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