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一个急弯处,倦意使我没有及时打方向盘,轿车冲破护栏,直坠下了一侧的悬崖。

坠落的瞬间,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另一个世界,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还能不能遇到她,我只是想,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对我来说或许是最完满的吧。

1

跟在一队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亡魂队伍中,不知走了多久,我来到一张桌前。

桌后,神情冷漠的判官推给我一张纸片:

一,自然死亡的人,投胎。

二,非自然死亡的人,寄魂,投胎。

三,自杀的人,投胎为除人以外的动物。

寄魂:灵魂寄附在除人以外的物品上。

“你有什么要求吗?”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冰冷声音。

“我想到我已经去世的第一任妻子李燕身边。”我说。

只见他(她,它)不耐烦地在一个厚厚的本子上翻阅,描画了一会。

“从那扇门进去就可以了。”

当我穿过那扇门,再次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变成了我们家的老狗,赛虎。

我卧在阳台的笼子里,夜色笼罩着屋子里熟悉的一切,灵魂中,为人的记忆显得不那么真切。

李燕投胎在我现在的家中吗?不可能,是搞错了吗?

我没记错的话,车祸之前的家中,只有结婚一年多的第二任妻子晓丽和9岁的儿子小凯。

难道,难道,痛苦的记忆在灵魂中不停闪现。

2

我与李燕是母亲找媒人介绍的,见了几次面就结婚了,我们的感情是在婚后慢慢培养起来的。

我的家境并不好,父亲在我十二岁就去世了,母亲撑起这个家不容易。然而,李燕却照亮了我原本有点阴郁的生活。

她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庄稼地里的活也样样精通。我们家的田地在村子里,总是长势最好的。邻里都夸她肯吃苦能干活,羡慕我找到了一个好媳妇。

那个时候我和几个同村的合伙买了一辆半挂卡车,跑长途,收入还不错。在她的鼓励下,我自己单独贷款买了一辆车,她还主动提出自己做跟车,雇跟车对于刚起步的我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花销。男人可以做的她都能做,记账,交过路费,检查车况,联系装卸车,盖篷布,她从来没说过累。

原本枯燥单调的长途货运路上,有她,反而变得有说有笑。我们聊以后攒够了钱要到城里买房子,聊新房选在哪儿怎么装修,聊有了儿子女儿叫什么名字。现在想想那或许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吧。

后来我组建了自己的运输车队,出车的次数少了,主要是和供货商老板们应酬。

收入多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反而少了。

有些记忆在脑海中,我时常分不清,那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在梦里发生的。我宁愿那是梦里发生的。

直到,她怀孕时出了车祸,医院只保下了儿子。

我记得自己在医院,看到冰冷的妻子,看到冲我笑的婴儿,我想命运是在和我开玩笑吗?一个出生就必须要一个死去吗?

难道,难道,儿子正是李燕的转世吗?

3

“给我手机,给我。”

第二天,我被儿子有点愤怒的声音惊醒。

钻出笼子,来到客厅,看到儿子和晓丽双手扭在一起,儿子睁大眼珠正瞪着晓丽,想从她手中夺过手机。

李燕去世后,我活在失去妻子的痛苦中,通过工作麻痹自己。儿子被养在我母亲那里,我给他最好的物质条件,上最好的学校,能满足的要求,我都尽可能满足他。

母亲也非常宠爱这个宝贝孙子,玩手机的毛病就是那个时候养成的,我为此也说过他,只是母亲在一旁说,“孩子在学校一天都没玩手机,就让他玩会吧。”我不能违抗母亲,想长大了就好了吧。他学习成绩一直不错,我也就不担心什么。

直到那次我被老师叫去学校,我才知道他在学校欺负别的同学,还经常逃课去网吧游戏厅。我第一次动手打了他,禁止他和那些学习不好的同学玩。然而从那以后,他变得越来越叛逆,厌学,成绩一掉再掉。我想可能是之前对他太纵容了,关他禁闭,上学放学都跟着他,不让他有学坏的机会。

后来他离家出走了,我满大街张贴寻人启事,最后在街角找到可怜兮兮的他时,我想到李燕,我并没有责怪他,只怪自己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我们的关系缓和了一阵,但没多久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像一张紧绷的将破未破的蜘蛛网,我在其中心力交瘁。

4

他和晓丽的关系确是很好的,不应该对晓丽发火才对。应该说,是晓丽的到来,让儿子从一个叛逆厌学离家出走的问题少年,变成了一个正常孩子。

“你老师说,你又开始上课时间玩手机,学习成绩也开始下滑了,你之前表现挺好的。”是晓丽也有点生气的声音。

“不要你管,我爸都死了,你已经不是我妈了。”说出这句话,儿子可能也觉得话有点重,微微低下了头。

晓丽神情一呆,现出一丝落寞,松开了儿子的手。

“我现在还是你法律上的母亲,你如果不想要我这个妈了,我们明天就去法院申请断绝关系,然后我把你送你二姑那去。”晓丽语气有些严肃。

“去就去,反正我也是你的累赘。”儿子赌气的说。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当然不是我的累赘,有你这样的儿子我高兴都来不及。你是不是因为你爸的去世,太难过了。”晓丽担忧的望向儿子。

“才不是,我讨厌他,他要么不管我,要么逼我做不喜欢的事,还说什么都是为我好。”

听到这句话,我“呜呜”哀鸣了两声,是我的不对,从来也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

他们都看向我。

“好了,你看赛虎也不想看到我们吵架。你爸虽然有责任,但他已经不在了。你还小,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自暴自弃,你已经比以前好多,我相信你会越来越好的。我会尽快安排把你送到你二姑那里去,那或许是对你最好的结果。但那之前,我还是你的妈妈,你得听我的。”晓丽语气温和了许多。

“我不去二姑家。”儿子依然在赌气。

“你不是很喜欢你二姑吗?那你想去哪?”晓丽疑惑地问。

“我想跟着你,我看到有个男的来家里了,你不会也不要我了吧?我不玩手机了。”

听到儿子略带祈求的声音,我的眼泪瞬间涨了起来。

晓丽先是有点惊慌,然后动容,不由得抱住儿子说,“我不会不要你,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以后我就叫你妈妈了。”儿子认真地说。

“哎,我们在一起,都好好的。”我听到晓丽哽咽的声音。

我凑过去,贴在他们的身体上,和他们拥在一起,默默地为他们祈祷。

我还分明地听到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5

李燕去世七年后,母亲也走了,他们那一辈人,生活本身就苦,还拼命生孩子。

而我的运输车队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在城里买了房子,本该是她们享福的时候。

母亲先后给我介绍了几次对象,但每每想起李燕,我都无法再进一步。她的临终遗言还是希望我能再找一个伴儿。

我再婚的另一个原因也是想给儿子找一个妈妈,我对能教育好他,已经失去了信心。

我是通过婚恋软件认识晓丽的,我匹配前妻的样貌性格特征找到了她,她比我小八岁。

我和她坦白了,说自己无法忘记李燕,她说她不介意,她看上我的正是我的真挚和真诚,她相信有一天这份感情会潜移默化到自己身上。

晓丽给我最大的惊喜是她对儿子的影响。刚开始儿子只把晓丽当保姆使唤,也不叫晓丽妈妈,顶多在外人面前,才叫小妈。

后来,慢慢地我发现他们相处越来越融洽,还总在一块说悄悄话,儿子也开始不那么厌学,成绩也有所好转。

我当然乐于看到儿子的变化,但是每次我无意中路过他们,总让空气瞬间凝固。

我有时想,这个家里我或许是多余的。

晓丽说教育孩子需要多沟通,真正理解孩子的想法,她相信我们的父子关系会变好的。

说起来或许还是我高攀她了。她在她们家乡曾经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演员,虽然只是一个十八线的小城市,可比我这个从农村煤灰里长大的人强多了。

虽然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型培训机构的舞蹈老师,虽然我现在是一个身价上千万的货运公司老板。

她也成过家,跟她们当地电视台最年轻的台长。

结婚前她以为遇到了自己的白马王子,婚后才发现,这个丈夫嫖娼,潜规则下属。

她丈夫被发现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还警告她,自己的事她最好别管,否则能让她火,也能让她灭。

她忍无可忍,想向公众告发,结果被丈夫通过关系提前知道。然后倒打一耙,说她和一个不入流的男演员有奸情,而且还提供了照片证据。那些都是之前借位拍摄的,导演和她说前期先拍几个花絮,好和投资商谈判,后来就没有了下文。

没想到他们串通一气,在这里等着她,而她却没有准备什么实在的证据,被说成贼喊捉贼。

她被污蔑,被封杀,被离婚,然后逃到这个搜不到她新闻的小城市谋生。她父母都是体面人,本身也不喜欢她在演艺圈,更因为这个事和她断了联系。

她的举报虽然最终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那个台长因为个人作风问题被免职了,但是她并没有被返还清白,仿佛那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

当然上面的故事都是她讲给我听的,看着她早年光彩熠熠的照片,我同情她的遭遇,她说她现在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6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和晓丽一块进了卧室。

儿子已经在楼上自己的屋子睡着了。

这应该就是儿子口中的男人吧,我并不感到难过。

然而,当我鬼使神差地来到卧室门口时,听到里面的对话,犹如晴天霹雳,晓丽的形象在我的面前崩塌了!

“大的处理得很好,公司对你表现很满意,小的也得抓紧处理了。”是一个油腻的男中音。

“就一个小孩,没必要吧。”是晓丽的声音,听起来却很陌生。

“你的手已经不干净了,顺便送他去见他爸没什么不好的。”

“他自己出车祸死的,跟我没关系。”

“晓丽啊,别骗自己嘛,你给他水里下药,我们可是都录像的,还有那男人的尸体,被我们先找到了,放心,你看你现在不是一点事没有吗?”

“这和刚来公司时说的不一样啊,涉及人命的事我不会再做了。我和这孩子解除关系,一样能拿到家产。”

“那只能拿到一半的家产,你觉得煮熟的鸭子,公司能让它飞了吗?”

“……”沉默。

“晓丽啊,你能力很强,公司很看重你。你想想自己是做什么的,带着个拖油瓶,你还想赚大钱吗?你只要把他带到这个地方,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再给我几天时间,我想想。”

“没问题,但可别让公司上面的人等急了,他们可没我好说话。他们可催着赶快处理完,开始钓下一条鱼了。”

“下次给我选的男人,不要带孩子。”

“你条件还真多,不过这种男人多的是。”

西装男离开的时候,我从一旁窜出来,露出锋利的牙齿,恶狠狠发出警告声。

他吓得不敢挪动一步。

我想冲上去撕破他的喉咙,但身体告诉我,我只是一只家养土狗,我害怕人类。

犹豫之中,晓丽跑过来拉住了我。

“狗杂种,处理这房子的时候,我第一个把你宰了。”西装男骂骂咧咧地跑出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下来,我的心里却在剧烈翻腾。

我怎么也想不到每天对你嘘寒问暖的枕边人,却在想着怎么倾吐你的家产。

我已经死了,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我要怎么保护儿子。

我疯狂地在脑海中排演,一只狗怎么对抗一个诈骗团伙?

我是一只温顺的家养土狗,我早已退化了猎杀的本能。

我不是警犬,即使是,又能怎样。

我或许可以去同类中感染上狂犬病,然后无意中咬伤他们,但是他们可以打疫苗,而且狂犬病有潜伏期,时间也太久了。

他们可是一个团伙,处理一个还会有人补上。

晓丽是什么态度?她说等几天,再想想。

我只能寄希望于一个对自己下毒手的人了吗?

对了,只要解决了晓丽,公安介入,儿子不就可以走出泥潭了吗?

是的,牙齿是我最大的武器,也许最后,只能克服身体的恐惧,用牙齿结束这一切。

但不能让儿子看到那样血腥的场面,得等一个两人独处的机会。

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还得看她的态度。

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咬死了西装男,咬死了晓丽,我失了心智,差点咬伤儿子,最后被众人乱棍打死,打我人中也包括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