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王越欣 李庆 摄影 雷远东
一直以来,苏轼与王安石复杂的关系备受关注。而苏轼在王安石去世后,写的《王安石赠太傅制》是讨论苏王二人关系的重要文献。这是一篇评价王安石的诏令,古往今来,这篇诏令的评价性质引发了广泛讨论,学者们对其解读各异,有的认为苏轼的评价是正面的,有的认为隐含批评,而有的则认为评价是中立或保留的。
11月20日,同济大学副教授崔铭做客“东坡大家讲”第二季,在《春到江南花自开:苏轼与王安石的相异与相知》的讲座中,也探讨了这一话题。 崔铭认为,苏轼在该文中并没有讥讽之意,对王安石的人品、道德、学问以及文学的褒扬也是非常明确的,只是对王安石变法略而不谈。
崔铭教授。
为政治对手写评价,苏轼都写了啥?
元丰八年(1085年),宋神宗去世,哲宗即位,改元元祐。在这一时期,司马光等人重新执政,新法遭到废除,新法派的重要人物被贬斥。被视为旧党中坚的苏轼也重获重用,一路升至中书舍人,负责起草朝廷诏令。1086年,王安石去世,同年5月,追赠太傅,按照惯例,朝廷要为其写一份制书,以美词附赠之,身为中书舍人的苏轼便负责起草了这则诏令——《王安石赠太傅制》。那么这篇为政敌写的历史材料,苏轼是怎么写的呢?
敕。朕式观古初,灼见天意,将有非常之大事,必生希世之异人。使其名高一时,学贯千载。智足以达其道,辩足以行其言。瑰玮之文,足以藻饰万物;卓絶之行,足以风动四方。用能于期岁之间,靡然变天下之俗。具官王安石,少学孔、孟,晚师瞿、聃。罔罗六艺之遗文,断以己意;糠粃百家之陈迹,作新斯人。属熙宁之有为,冠群贤而首用。信任之笃,古今所无。方需功业之成,遽起山林之兴。浮云何有,脱屣如遗。屡争席于渔樵,不乱群于麋鹿。进退之美,雍容可观。朕方临御之初,哀疚罔极。乃眷三朝之老,邈在大江之南,究观规模,想见风采。岂谓告终之问,在予谅暗之中。胡不百年,为之一涕。於戏!死生用舍之际,孰能违天;赠赙哀荣之文,岂不在我。宠以师臣之位,蔚为儒者之光。庶几有知,服我休命。可。
——《王安石赠太傅制》
崔铭表示,这篇制文前一部分是泛论历史,从“具官王安石”开始,则主要是对王安石的评价。“少师孔孟……作新斯人”是高度评价王安石的学术文化成就。“属熙宁之有为……古今所无”是追述神宗对王安石的重用。“方需功业之成……雍容可观”是赞扬王安石视富贵如浮云的高尚品德。
崔铭教授在讲座中。
“从这段来看,可知苏轼在制文中,是略过了王安石实际功业这一部分。”崔铭说。
最后,“朕方临御之初……”这部分则是写“临御方初”的新皇帝不忘老臣,特赠太傅,而后自然而然地宣布追封王安石为太傅。
看法不一,苏轼对王安石的“终极评价”是好是坏?
在讨论这篇文章时,大众普遍觉得对王安石的评价还是颇为正面的。然而,由于苏轼与王安石之间复杂的关系,以及当时动荡的政治环境,学术界对苏轼的真实态度一直众说纷纭。一些学者表示,苏轼对王安石的赞美是出自内心的尊敬;而另一些学者则认为,苏轼在文中巧妙地融入了批评,表面上赞扬,实际上却暗含讽刺。这种观点上的分歧,使得对苏轼真实意图的解读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作为《苏轼传》《王安石传》的作者、同济大学副教授崔铭对该问题也多有关注。她认为,苏轼的这篇文章代表朝廷而写,首先是得站在官方立场。当时是旧党执政,整篇制的基调是由司马光制定的。“司马光在与吕公著的书信中是可以看出来,基调是肯定王安石的人品和学识,否定王安石的政治改革。”
讲座现场。
崔铭说,苏轼在这篇文章是遵循这个基调的,对于王安石的才学和人品,苏轼高度推崇,但对于王安石的政治改革,苏轼的表述是相对含糊的。
那么是否含讥讽之意,崔铭表示,不少人认为苏轼有讥讽之意,多从“少学孔、孟,晚师瞿、聃”此句出。瞿、聃分别指佛学和道学,有人认为,苏轼在暗指王安石背叛了儒学。“但苏轼本身也是儒释道兼修,喜爱佛道,在江宁期间和王安石还一起谈佛论道,他们两人都是佛缘、道缘深厚之人,这是事实,不是讽刺。”
因此,在崔铭看来,苏轼在写这篇制文时,并没有嘲讽之意,对王安石学术、人品学识的赞扬也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