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拔山军指挥使
笔者上一篇文章中,讲了汉奸狗咬狗的故事。不难看出,笔者研究汪伪政权投敌叛国的这一段历史,多以在全国政协文史委员会组织下,汉奸们所写的回忆文章为依据。至于流窜海外的胡兰成本人,虽说狂吠不止,但对于他的那些说法,笔者却没有多加采用。
在此,笔者说明一下自己选取史料的偏好。先举一个例子好了。笔者在某平台阅读《沈醉回忆录》,写到云南卢汉起义、沈醉等人结拜“七兄弟”这一段时,看到有网友留言说:“沈醉怎么会称自己为‘刽子手’?这书写得缺乏真实性,不看了。”
底下有网友跟帖说,沈醉是前往功德林报到,成为“同学”的人,他写回忆文章不自称“刽子手”,难道自称“爷”么?
笔者看来,这位跟帖留言的网友实属话糙理不糙。他讲的这个道理,同样也适用于我们研究汪伪集团时,选取史料罢。试想,胡兰成在抗战胜利后即逃匿无踪,逍遥法外。事后证明他在浙江等地四处流窜,新中国成立后且流窜海外,找他的日本主子报到去了。这样的人在海外写起“回忆录”来,又怎能不自抬身价,自吹自擂一番呢?
反观那些留在大陆接受改造的汉奸们,如罗君强等,多半是在提篮桥、白公馆等地,接受了人民的审判和惩罚。人民民主专政的铁拳砸下来,这帮人庶几能够洗心革面罢。即使没有洗心革面,也该老实消停了。与胡兰成的自吹自擂相比,我们是不是应该更相信这般老实消停的汉奸们说的话呢?至少,据笔者看来是这样。
故此,本文还是从一干汉奸撰写的回忆文章说起。继罗君强和伪“湖北省政府”科长级小汉奸张某的回忆以后,这回引起笔者注意的,是另一名“局长”级大汉奸汪曼云的回忆。
汪曼云看似与汪逆同姓,但他们应该没有亲戚关系,顶多五百年前是一家罢了。汪曼云是杭州人,而汪精卫的祖籍却是绍兴。故此,汪曼云混迹于汪伪政权,自然靠的是别的什么硬功夫。此人投敌叛国以前,原来是CC系的党棍,据称写得一手好文章,堪称汪伪汉奸集团的一个“笔杆子”罢。
当日本侵略者为在苏浙皖三省扫荡新四军等抗日力量,开展“清乡”时,命令汪伪政权成立了“清乡委员会”,大汉奸李士群,从日本主子那里得到“清乡委员会秘书长”的肥差,李士群便把汪曼云拉去做副手,让汪曼云出任“清乡委员会副秘书长”之职。到了后来,李士群被日本人暗杀、伪“清乡委员会”由日寇做主撤销了,汪曼云便成为“清乡委员会”成立的“清乡事务局”局长,晋升为“清乡”事务名义上的一把手。
汪曼云既然是汪伪政权“清乡”事务的二把手、一把手,那么他对于“清乡”的罪恶内幕,必定有比较深入的了解,他透露的“清乡”内情,我们应该予以重视。譬如说,“做官要做‘清乡’”这句话,就是从他的回忆文章里流传出来的。
所谓“做官要做‘清乡’”,据汪曼云说,是当时苏浙沦陷区百姓的一句口头禅。沦陷区百姓将“做官要做‘清乡’”与“生意要做五洋(洋火、洋油、洋布等五种带”洋“字的紧俏日用品)”放在一起,并列为暴利行业。
“清乡”本来是为“肃清”新四军等抗日武装力量而产生,却如何能够成为一种令人艳羡的暴利行业呢?据汪曼云说,名堂就在日伪设立的“清乡”“检问所”上。
日伪当局以竹篱笆为封锁线,强行将“清乡”沦陷区与一般沦陷区分割开来,然后在封锁线上设立若干个“检问所”,成为上述两种地区之间人员、物资往来的唯一指定出入口。物资往来,必经“检问所”检查然后通关;人员往来,也必经“检问所”盘查“良民证”,然后才放行。如果“检问人员”认为谁形迹可疑,可以当场将其扣留。
据新四军浦东游击队负责人朱亚文回忆:“(浦东)主要道路和码头共有大检问所19个,小检问所数十个。大一点的桥梁也都被控制。白天来往行人都要盘问检查,夜间一律禁止通行。岗哨密布,更楼林立,据点间相互呼应,一有动静就四出搜索、“清剿”。
由此观之,“检问所”的权力,就大得有点可怕了,不仅有控制物资往来的权利,还有搜查扣留可疑人员的执法权。
以汉奸们见利忘义,贪生怕死的德行,跟新四军作对的胆子他们没有,而打着“对付新四军”的幌子来敛财的胆子却很大。利用“检问所”的偌大权力来尽量设租寻租,吃拿卡要,正是“天赐良机”。
作为“清乡”事务的二把手、一把手,汪曼云懂得在基层设立眼线的道理。据他自己说,他在基层“检问人员”中间有几个“熟人”,而这几个“熟人”,会经常将基层一线的一些情况,“私下告诉”他。
显然,汪“副秘书长”、汪“局长”这种“熟人”的说法,未免过于谦虚,我们其实可以将这直白地理解为,他在基层发展了几个眼线。
总之,无论那些人是“熟人”也好,还是眼线也罢,据那些人向他汇报情况说,“检问所”的汉奸们只要碰到普通老百姓,就大施淫威,极尽吃拿卡要之能事,而一旦真的碰到新四军或游击队,以至于真的发现便衣人员身上藏有武器,他们反而装聋作哑,噤若寒蝉,一声都不敢吭,匆匆予以放行。
自然,这不是因为“检问所”的这些汉奸突然良心发现,突然变得爱国了,而是因为,“清乡”作为一项油水极多的暴利行业,使得一干见利忘义的汉奸趋之若鹜。他们来干这个“检问人员”,不过是为了捞钱而来,当然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见着危险就远远躲开。
汪曼云接下来便带我们解剖一只麻雀,以他到一个“检问所”检查的具体案例,说明
“清乡”之中的油水到底有多大。
1943年秋天,这时已出任“清乡事务局”局长的汪曼云,伺候他的日本主子,到浙江崇德,也就是现在桐乡的石门镇,实地视察“清乡”“成效”。不过嘛,汉奸们假“公”济私,损“公”肥私乃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惯性。汪曼云自然也不例外。他这次便是提前一天从上海将老婆孩子送回杭州,再从杭州搭车到海宁,在海宁车站恭候他日本主子的大驾光临,再伺候他的日本主子一起到桐乡石门视察。
汪曼云这回要不是假“公”济私,临时改变行动路线,又怎能看到海宁县大“检问所”平时工作的实际情况,起到“突击检查”的效果呢?至于有没有他的“眼线”暗递消息,他没有提,但有的可能性相当大。
当汪曼云在海宁车站恭候日本主子大驾光临,穷极无聊之际,临时起意,要到设在海宁车站的大“检问所”去看一看,了解了解实际情况。
按照他们“清乡事务局”所颁发的“检问细则”的规定,居民要向“检问人员”出示“良民证”,以供检查核验,并接受搜身与检查行李。对于汉奸们来说,规定是一回事,实际情况当然又是另一回事,汪曼云就亲眼看见了,不得了,油水大得很哪!
当旅客们将行李推向“检问人员”接受检查的时候,手里早已准备好了钞票,而“检问人员”接过行李的时候,“行云流水”地接过旅客们手中的钞票,装进口袋里。等到一趟客车的旅客全都接受检查完毕,这一干“检问人员”的口袋,早已鼓鼓囊囊了。
汪曼云看不过去。也许是深恨这帮汉奸在下面捞得盆满钵满,却不来孝敬孝敬他这个“局长”罢,便亮出身份,公开发难。
可是,正如胡兰成敢于向日本人“告御状”,骂林柏生又骂叶蓬,是因为胡兰成直通日本人,有日本人作为保护伞,所以有恃无恐一样,这帮汉奸敢于瞒着他大“局长”上下其手,肆意分肥,又岂能没有一定的背景?
只见那帮“检问人员”们拔腿就跑,跑进了驻海宁车站日本宪兵的房子里去了。看来是想躲在日本宪兵背后,逃避“局长”的震怒。
这帮盆满钵满的“检问人员”搬出日本宪兵,显然想借着日本宪兵的庇护,将搜刮所得及时转移,消灭罪证。汪大“局长”怎么查处这些吃拿卡要,鱼肉百姓的汉奸,这些“检问人员”是否受到处罚呢?笔者在此暂且卖个关子,暂待下文,再继续看罢。
(如今的海宁站已经旧貌换新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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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简介:王正兴,原解放军某野战部队军官,曾在步兵分队、司令部、后勤部等单位任职,致力于战史学和战术学研究,对军队战术及非战争行动有个人独到的理解。其著作《这才是战争》于2014年5月、6月,凤凰卫视“开卷八分钟”栏目分两期推荐。他的公众号名亦为“这才是战争”,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