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后总爱写一些回忆类的文章,尤其是对老物件,写得真不算少,写着顺手了也有点上瘾。因了老物件寄托着老感情,承载着那些所经历过的不寻常的往事,这样慢慢回忆起来,历历在目,细细咀嚼起来,蛮有味道;倘把它再下一番功夫,写成文字记载下来,品咂起来就会滋味悠长,更有意思和意义。
麻袋,是我国农村一种传统盛装东西的工具,常用来盛装各种粮食和农产品,每到夏收、秋收时节,麻袋就派上了大用场。《现代汉语词典》上解释:“用粗麻布做的袋子”。
从记事起,我就认识了麻袋,那时候祖母带着我到街门口或槐树下玩耍时,就爱在门楼底下或槐树底下铺上那条打着补丁留下岁月斑驳的小麻袋,她就照看着我在麻袋上面或坐或挪或爬,等我困得睁不动眼的时候,祖母便回家拿一个枕头,让我顺势躺到小麻袋上,不一会就呼呼大睡了。记得那条小麻袋小巧玲珑,携带方便;我坐卧正好,曾伴我玩耍、入眠,给我留下了很深印象,这是我对麻袋的最初记忆。
及至我渐渐长成了少年时,正是大集体年代,生产队里分小麦的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们用小推车推着或提着麻袋赶到村北头空旷热闹的场院里,一看排号还没轮到自己家,就把小推车往旁边一放,将麻袋顺手一铺,天当被,地当炕,顺势躺到麻袋上。待到喊着自家大人名字时,便像离弦的箭一样,一跃而起,顺手扯起麻袋,口手并用撑起等腰三角形式麻袋口,耳旁响起麦子伴着清脆的“哗啦、哗啦”声流进了麻袋里。这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就像流进一家大人孩子的心里。
犹记那时的场院里,孩子们在撒欢。有的小伙伴站着把头和大半个身子套进麻袋里,还不太像“装在套子里的人”,顶着麻袋在场院里胡碰乱撞,就像一根根麻袋在场院里晃悠,十分搞笑;也有小伙伴躺着、蜷缩着把自己几乎整个地装进麻袋里,顿见场院里躺着一个个“麻袋人”。在那个文化生活匮乏到几近可怜的年代里,乡村里的孩子也只能这样自娱自乐,来慰藉一颗颗干涸的心灵,麻袋也成了一时的道具,演绎出短暂的“穷乐呵”。
也是在少年时代,麦收季节学校放假,要求学生回生产队帮助麦收,当年美其名曰“虎口夺粮”。我那时因年龄尚小,生产队长三伯照顾我,让我跟着叫“斗斗”的三叔赶牛车,帮生产队拉麦子等。等打完了场,晒好了麦子,我便跟着三叔将准备交公粮的麦子一一装进麻袋里,然后将一麻袋、一麻袋麦子抬到牛车上,用大绳子一揽,鞭子一甩“叭叭”响,三叔随即大喊一声:“驾!”,牛车就稳稳地出发了。
我这是跟三叔赶着牛车向公社粮管所去交公粮。那时候的蟠桃公社驻地是“七里河”,不是河,是个村子。说是到我村正好七里路,其实那是抄近路,上沟爬崖地不太走,假若走相对好走的路,就得十里路。当时有人就编了个顺口溜:“七里河子八里有,八里权当十里走。”后来一量确实十里有余。那时候的路都是土路,高低不平,坑坑洼洼。要到七里河附近的粮管所交公粮,还要经过三条河,爬三道坡。不算太健壮的牛拉着十麻袋左右的麦子,平道还行,到了爬坡时确实很吃力。每当这时,三叔一直赶车,我就性脱掉鞋子,漟着水,从后面推着牛车,和牛一起使劲,才艰难地爬上坡去。“吁”……牛车好不容易到了粮管所,排上交公粮的长队,等来挨去,终于轮上号了,工作人员又命打开麻袋口,再三刁难,没办法只好找到在粮管所工作的荆姓老乡,总算把公粮交上。那是我第一次拉着那么多麻袋去交公粮,个中滋味五味杂陈。
还有一次,我已上了高中,麦收回村抢收抢种,晚上正乘凉时,生产队长说马上安排五六个人坐着拖拉机到县绣花厂送小麦(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啥去送小麦),说是每人记工分三分,我一听挺好,坐着生产队新买的拖拉机,还挣着工分,也就跟着去了。我和大人们一起把一麻袋、一麻袋的小麦抬到了拖拉机斗里,然后,都坐到了麻袋上,稳妥。
经过了二十多里夜路颠簸,我们就到了县绣花厂。进厂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灯光昏暗却眼前一亮,为我们打开库门的是我中学时的一个漂亮女同学,同学归同学,可这时人家已接班当了正式工人,而我到头来也只能毕业回农村与土地打交道,我也羞于与她打招呼。不知什么原因,她当时也没跟我打招呼。
现在想来,一来,女同学大概没想到我会跟着生产队的社员一起去送小麦,也就没在意,六七个人,一时打量不过来;二来,当时:夜黑灯暗人正忙,黑咕隆咚的,没认出我来;三来,那时候还不是那么开放,男女同学单独说话,还怕引起别的误会。我想,我和那个女同学上学时相处挺好的,是不会再有别的原因的。那次跟拖拉机拉着十麻袋左右小麦到绣花厂的事儿,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象。
说起麻袋,儿时夏天乘凉坐过麻袋,躺过麻袋上;夏忙、秋忙,我曾提过、搬过、抬过、扛过麻袋,度过了与麻袋相处的美好时光;麻袋曾伴我走过许多年,麻袋随我干过的活计上百千。说实话,人和物相处时间长了也有缘,多年见不到麻袋了,偶尔见到还感到特新鲜,不免多看上几眼。
麻袋,是时代的产物。如今,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麻袋渐渐被方便实用、价格便宜的“蛇皮袋”所代替,渐渐走出了人们的视线。麻袋渐行渐远了,留给人们的是深深的感激和不尽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