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9月8日早晨,密山县公安局柳毛乡派出所接到富乡村村民报案:村民姜根树家发生灭门血案,姜根树31岁的妻子赵淑芳、姜根树10岁的长子姜某宝、8岁的次子姜某刚和5岁的幺子姜某海被悉数杀死在家中,只有42岁的姜根树在9月5日和别人进山拉木头,案发当晚并不在家,所以逃过一劫。
接到柳毛乡派出所的报告后,密山县公安局分管刑侦的王副局长立即带领刑警队的侦查、技术人员以及局里唯二的两名法医乘车赶到现场进行勘查——
80年代的警用勘察车
现场位于柳毛乡富乡村二组北头的两间土坯房,南北朝向,独门独院,土坯房由一圈柞木杆子作栅栏围成一个院子。
现场惨不忍睹,地面、墙壁和炕上到处都是喷溅型血迹。一丝不挂的赵淑芳的尸体躺在屋内地上,头部、面部总共有32处钝器打击伤,下体外阴部有挫裂伤,生前曾经被强暴;三个孩子的尸体都位于炕上,头部均有钝器造成的致命伤,眼睛都被钝器打坏,其中姜某刚的左眼球竟然被整个挖了出来扔在了炕上。经过验伤,法医认定杀人凶器应该是一种类似农村觅牛、觅马使用的铁棍或者扒车用的撬棍之类的工具。经解剖发现,四具尸体胃内全部排空,分析他们被害的时间大概在9月8日凌晨1时左右。
现场的地面被大面积泼水,使得现场勘查没有发现任何犯罪分子留下的足迹和指纹,但是家中的箱柜都没有翻动的迹象,贵重物品诸如电视机、收音机、手表以及90元现金都没有丢失。据此,警方认为这是一起情杀或者仇杀案件,鉴于门窗上并没有撬压迹象,说明犯罪分子很可能和被害人相识。
根据案情分析,密山县公安局将排查范围确定在富乡村、柳毛乡的半拉子城村,以及附近的杨木乡的壮志村,从仇杀或奸情杀人两个方面开展侦查,总共排摸出三名和姜家有仇的嫌疑对象,九名曾经有流氓劣迹前科或依然经常进行流氓活动的嫌疑对象。对这十二个人进行反复核对作案时间、接触工具等情况,先后否定了其中的八名的嫌疑,剩下的四名怀疑对象如下:
第一个是时年30岁的周长山,时任富乡村的村长,此人在1985年7月曾经给赵淑芳的妹妹介绍对象,但这门亲事遭到赵淑芳的坚决反对,因此双方结下仇怨。事后赵淑芳的丈夫姜根树多次写上访信揭发周长山利用职权多吃多占、滥伐林木等问题。周长山对此怀恨在心,案发前多次扬言要进行报复。
第二个是时年35岁的富乡村村民赵连成,在1985年6月和赵淑芳曾因为债务纠纷而被赵淑芳抢去一块上海牌手表(因为还不出债务,被赵淑芳抢表抵债),气急败坏的赵连成在案发前扬言要在密山找人收拾赵淑芳一家。
第三个是时年35岁的富乡村村民张喜春,此人在1984年8月至1985年7月先后在富乡村采取溜门摸窗的方式窜入民宅,先后猥亵和调戏妇女四名。
第四个是时年32岁的富乡村村民张仁,此人原籍山东,父母双亡后投奔嫁到柳毛乡的姐姐家,至今未婚,和姜家是邻居,经常帮助姜家干活,和姜根树、和赵淑芳母子四人都很熟悉(他管姜根树叫“姜大哥”,管赵淑芳叫“嫂子”,姜根树的三个儿子管他叫“张叔”),对姜家的情况也很了解。
为了进一步核实,警方物色了四名特情人员分别对这四个人进行贴靠,并从他们的亲属中套取与案件有关的情况。
9月12日,负责贴靠张仁的特情报告:在案发前一个月左右,张仁曾向他姐姐讲述:鸡东县发生一起杀人案,男的强奸,女的不从,他就把女的杀了,还挖掉了女的眼珠子,还在现场泼了水,案子到现在也没破。不过经进一步调查,张仁曾在案发后短时间外出,但很快又返回家中,认定其作案的因素不充分;其余三人的嫌疑也先后被排除。
到9月18日,案件的侦办陷入到了僵局中,密山县公安局于是向牡丹江地区公安处(当时密山县归属牡丹江地区,1992年才划归鸡西市管)求援,县局高局长认为之所以陷入僵局可能是侦查方向没搞准确,勘查尤其是尸检都存在漏洞,因为县局的两名法医中的朱法医不是科班出身,原来他是搞刑侦的,半路出家改行当了法医;另一名周法医是医学院刚刚毕业分配到局里的,学的也不是法医专业,所以技术力量极为有限。
案发时民警配发的图中所示的83式警服
为此,牡丹江地区公安处向黑龙江省公安厅求援,请求省厅派法医进行技术支援,黑龙江省公安厅刑技处在9月23日决定派法医车德仁前往密山县,帮助密山县公安局协助破案。
9月25日7时25分,车德仁乘坐256次旅客列车从哈尔滨抵达密山,高局长亲自带着一辆吉普车到密山站将车德仁接回到县局,车德仁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初步了解了案情,然后表示:“我想现在就去看看现场。”
80年代的密山站站房
午后,车德仁在高局长和柳毛乡派出所所长的陪同下进入现场,喷溅型血迹已经凝结成紫黑色,但依然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和腐烂气息,现场被翻动得很乱,高局长告诉车德仁是因为第一次现场勘查造成的,车德仁眉头一皱:“你们就是这么现场勘查的?”
80年代后期进行野外勘查的民警
看了一圈下来,车德仁发现这个现场果然已经没有任何勘查价值了,而且当时赵淑芳和三个孩子的遗体都已经火化,尸检也没有办法进行,唯一有价值的就是第一次现场勘查和尸检中提取的23份检材了。
在离开前,车德仁发现院子左边的两间同样被柞木杆围栏围起来的草顶子土坯房,显得十分破败,就扭头问柳毛乡派出所所长道:“这是谁的家?”
“这就是张仁的家。”
“张仁现在在哪里?”
“他是独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现在住到他半拉城子村的姐姐家去了。”
“姜根树现在在哪里?”
“姜根树老婆孩子都死了,精神受到极大刺激,整个人疯疯癫癫的,被他爹妈接走了。”
从现场回来后,车德仁立即一头钻进物证室,领着县局的两名法医忙了整整一个通宵,将那23份检材全部重新检验了一遍,结果发现这两名半吊子法医将四名死者中的两名血型给验错了(把B型血验成了AB型血),结果两名“半吊子法医”劈头盖脸的被车德仁一顿臭骂:“你们竟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这不是水平问题,这是态度问题!”
在检查最后一份检材——一件属于邻居张仁又脏又旧的红色腈纶线衣时,车德仁在这件第一次检查时没发现问题的检材上发现了问题:“这人是个左撇子,你们看,他吃饭的时候用左手拿筷子,右胳膊习惯性地支在桌子上,所以这件衣服右边的衣袖的肘部有米汤和油渍的痕迹。你们以后检查尸体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伤口的斜切角度,因为罪犯用左手击打和用右手击打的伤口斜切的方向都是不同的。”
在从物证室出来后,车德仁立即向迎上来的高局长说:“两点,第一,立即传讯张仁;二,再次搜查张仁家,重点查找案发当天张仁穿的外裤!”
高局长带人来到半拉城子村的姐姐家,但扑了个空。在反复追问下,张仁的姐姐表示:9月8日凌晨,张仁敲开了她家的门,她见张仁神情慌乱,裤子上溅上了许多血点子,张仁表示:“晚上喝酒跟王三那小子干仗了,那小子说要找人收拾我……姐,我得出去躲两天……姐,不管谁来问,千万别说我来过你这里,千万记住。”离开的时候,张仁从他姐姐这里拿走了家里仅有的200元钱。
经了解,张仁原本跟着父母住在山东老家,在父母相继去世后,他就投奔了嫁到密山县的姐姐家,但是不久,姐夫就嫌弃他刚吃饭不干活是个拖累,于是到张仁满17岁的时候就离开姐姐家到密山县砖厂搬了一阵子的砖,攒了一点钱后就把户口转到富乡村,自己盖了两间草房过上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而这两间房刚好挨着姜家。
之后,张仁的姐姐一直张罗着给自己的弟弟介绍对象,但始终没有女人看上穷的家徒四壁的张仁,到张仁30岁的时候,总算有一个长得五大三粗、比张仁还大3岁的寡妇表示愿意“相看一下”,结果相看的那天那寡妇一进屋就扫了张仁一眼就没再正眼瞧过张仁,而是一边嗑瓜子一边和媒人唠嗑,事后让媒人捎话说:“我觉得这小兄弟不是我的对手,我可不想第二次当寡妇。”
老照片:搞对象的男女青年
从此之后,张仁就再也没相看过对象。
在对张仁家进行的搜查中,警方搜到了一条草绿色的军裤,裤子虽然洗过,但上面暗褐色的血痕依然清晰可见,经张仁姐姐辨认,这条就是9月8日凌晨张仁来她家的时候穿的那条溅有血点的裤子。车德仁在用放大镜仔细查看那些血痕后,一拍桌子斩钉截铁地说:“这就是喷溅血!马上提取化验!”
9月27日,化验结果出来了,血型为B型血,和死者赵淑芳的血型一致。
也就在同一天,张仁被传唤到案,实际上张仁从9月8日从姐姐那回来后就回到了自家,9月12日县公安局第一次将他排除嫌疑并撤回了贴靠的特情后外出,又去一个采石场打了一段时间的苦力活,9月27日刚刚拿着结算的工钱回家。
真是赶早不如赶巧,在得到张仁传唤到案的消息后,车德仁表示:“我要去认识一下这个人。”随即,拿着那条军裤就去了审讯室。随后,两人之间有了如下的对话。
车:“张仁,你看看这是你的裤子吗?”
张:“是的。”
车:“那你说说你裤子上的血是怎么来的?”
张:“我干活的时候把鼻子碰破了,鼻子出的血。”
车:“鼻子出的血?你站起来……你说你裤子上的血是鼻子出血滴上去的对不对?”
张:“对。”
车:“那你给我比划比划,鼻子出血是怎么淌的……”
张(低头看着自己的裤子,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淌……”
车:“血滴到裤子上往下淌对不对?”
张:“对。”
车:“那你看看你这条裤子上的血,你看上面的血是往下淌的吗?这不是淌上的,这是喷溅上的,你怎么解释?”
张:“……”
车:“那行,这事儿咱一会儿再说,你知道你是什么血型?”
张:“不知道。”
车:“不知道没关系,咱们现在就验……”
化验结果出来了,张仁的血型是AB型。
车:“张仁,我告诉你,你的血型是AB型,可你裤子上的血是B型,这你怎么解释?”
张:“……”
车:“张仁,我再告诉你,死者赵淑芳的血也是B型血,B型血怎么会喷溅到你的裤子上?你能回答吗?”
张仁低头不回答,但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渗出,顺着脸颊滴落到地上。
车:“张仁,再抵赖下去也没有意义,你知道什么叫证据吗?这就是证据,证明你是犯罪的,你承认也判你,你不承认照样也判你,你还是如实交代吧,到时候还能给你个痛快点的。”
20分钟后,张仁终于打破沉默:“给我喝口水。”
一名民警立即给张仁倒了半杯水递过去,张仁接过后一饮而尽,然后抬起手抹了抹嘴巴:“我说”。
车:“你从头讲,老老实实交代,有一点说谎你试试。”
高局长适时插了一句:“张仁,这位是全省有名的大法医,他办过的案子多了去了,你别想从他身边滑过去,老实交代!”
张:“事情都这样了,我还有啥谎可撒的……”
车:“你说吧。”
“我和赵淑芳她家邻居好几年了,我看她身段好,该凸的凸该翘的翘,我就对她有了想法,就不再要我姐给我相对象了。几次想动手,就害怕她男人姜根树,她男人长得又高又壮,我在她男人跟前就跟个小孩没啥区别,所以我就一直等着机会……”
“9月5日那天,她男人跟人进山伐木去了,三五天是回不来的,我想机会来了,在9月6日晚上就去她家跟她提想和她‘睡觉’,她不同意不说,还拿起菜刀来比划我,把我从她家里给撵出来了。那晚上我一夜没睡着,脑子里头光想着和她‘睡觉’的事情,把什么都忘了,好像世界上就剩下我和赵淑芳两个人。9月7日夜里,我拿了根觅牛棍上她家院里头,她在屋子里,我在屋子外,我说啥也得在当晚把她整到手。”
“我知道她家后窗的插销不好使,没费力气就把后窗给打开了,然后我拿着觅牛棒跳进屋子里,刚摸上炕赵淑芳就醒了,我估摸着她也没睡实沉,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就没有停手的道理,所以我就扑了上去,我俩从炕上一直滚到地上,说实话我没想整死她。我整死她干啥,无冤无仇的,我只想跟她干那事,她说啥也不让我干,我来火了,就抡起觅牛棍朝她身上抡,抡了多少下我没记住,后来她就不动弹了……”
“我一回头,看见炕上那仨小孩被吵醒了,在炕角哆嗦成一团,我心想这下完蛋了,他们都认识我,我就不能留下活口。我就用觅牛棒把三个孩子全打死了……说实话我也不忍心,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是被逼无奈,一不做二不休吧。我听老家的老人讲:死人眼睛里能留下杀人犯的底片,公安局就能从眼睛里头把杀人犯给找出来,我就用棍子打烂了他们的眼睛,还往屋子地上泼了水,这都是平时听别人将公安局办案子听来的……干完这些后,我就把赵淑芳的衣裤全扒了,和她把‘那事儿’给办了……”
“我活了三十多了,还没见过女人的光身子是啥样的,那晚上总算见识到了,哎,女人的滋味儿也就那么回事吧,跟母猪母马也没啥不一样的……现在后悔也不赶趟了。”
高局长一拍桌子怒喝道:“畜-生!你该去尝枪子的滋味!”
车:“作案的凶器,就是那根觅牛棍你扔哪了?”
张:“让我扔村北头的臭水泡子里头了。”
9月28日,警方在富乡村村北的臭水泡子里捞出了那根觅牛棍,经鉴定比对,确定这就是张仁行凶杀人的作案工具。
至此本案告破。最终张仁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并枪决,在临刑前,负责监督执行的检察官问张仁还有什么要说的,张仁叹口气说道:“我图个啥呢?就为了这点事儿杀了四个人,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哎——”
等待被押赴刑场的死刑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