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后的成都知青部落》说起

里 人

1999年的夏夜,成都电视台一部《最后的成都知青部落》六集电视节目,撼动了蓉城炎热的夜空,深深地打动了成都父老的心,挑动了他们对成都知青的深情关怀,掬取了他们抔抔真切的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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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部《最后的成都知青部落》,除了泸州叙永后山茶场,还有宜宾屏山龙洞坪茶场以及雅安蒙山茶场。后山茶场去的是西城区的社青和学生,屏山和蒙山茶场去的是东城区的社青和知青。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高中毕业,到“知青部落”落户,也过了一个甲子。但出征的情景,却终生难忘。

1963年10月10日,成都新南门南台路省汽车五队门口,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一群成都东城区初高中毕业生,包括川师附中、七中、十中等名校,还有二十二中、二十九中、三十中等毕业生,其中不乏学生会主席及干部,齐刷刷地登上解放大货车。每辆车上,一面红旗在车头飘扬。“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等鲜艳的横标挂在车厢两侧!

9点左右,汽车徐徐地开往南方,直向他乡之路。我随七中七位初、高中毕业同学,与前叙各校同学,一齐奔赴屏山国营龙洞坪茶场。

豆蔻年华,青葱岁月,小点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初出校门,稚气未脱,挤在挂篷的货车厢里,兴奋,好奇而迷惘。前方、工作、生活到底啥样?

当时是以招工名义动员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招工的场长、干部动员时说,你们是去建万亩茶园,那里风景优美,毗邻金沙江,与云南隔河相望,公路畅通,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想来不错。

一路上,乐山傍晚眺大佛,油灯下啃五角一个的猪蹄,吃油炸的五香《打屁虫》,正困难时期,这种地方特色的零食特别美味。五通桥瞻仰了《丁佑君》塑像,过牛华,看李劼人办的川康纺织厂,拉了个轮船在岷江河边发电。据说和成都东门三多巷发电厂都属启明发电公司。坐轮渡横渡水面宽阔的岷江。渡过清水溪,到沐川县田家坝(今建华)幺店子,吃上山前最后的午餐。老板娘端上的米饭白生生,掺着黄澄澄的玉米粒,十分新奇。老板娘说这是当地主食,俗称(金镶玉)。一吃,粗咯咯,满口钻牙。

终于,踏上了上山的路。弯道多了起来,货车颠簸得更厉害,有人开始发吐了。风起雾浓,阴雨连绵,车开起大灯踽踽而行。

终于,一阵敲打面盆的声音传来,像锣鼓的节奏,锵锵吃锵锵,“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一位叫“大毛”的——前几批到的成都社青,顶着雨在泥泞中欢迎我们。车停了,后门打开,从迷雾中。踏上公路,滿是泥浆,找不到下脚处。本来,要开个欢迎会,雨天,也无场地,只好作罢。最后,顶着雨,在泥泞中,直接拉到公路旁的各个生产队。这些队,以213国道路碑命名,从120到128七个队。

我们分配到的是128队。宿舍还是乱石堆,等待新砌。临时住所,就在五指山主峰太和岭脚下的沟口,用树木,竹子,树藤捆绑,搭了一间临时住所,还两层。上层用干笆茅草铺在密扎的竹条上。男生住在上面,女生住在下面搭的地铺上。是夜,呼啸的山风,呼啦啦地刮来,整个房子剧烈摇晃,煤油马灯,灯光摇曳,风声,雨声,草房仿佛要被掀翻似的。男生还在兴奋,地铺上,横扳竖跳,互相喧哗。女同胞受不了茅草渣落在身上,受不了草房摇晃的剧烈劲仗,开始慌起来。年纪才十五来岁的张姑儿首先哭起来:“我要回成都!”“还我户口!”伴着哭声,风声,雨声,原始森林树木的呼啸声,我不知怎样度过这涉世来新生活的初夜。

幸好,趁天晴,不久,在远离沟口地方,场部重新选址搭了间新房,不是楼房男女分间。开春,一次山洪,将那座小草房冲得不见踪影。

那时,还没有知青这个名号,也不叫上山下乡。我们,说穿了,毕业未考上大学,就是城市闲散人员。适逢困难时期,社会无法解决毕业学生与社会青年的就业。只有找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

1958年,邢燕子、董加耕等人,觉悟高,有文化的青年,在不同时期带头下农村。

1962年,中央开会,决定以他们为榜样,引导大部分人员上山下乡。

1963年,为慎重,以招工形式安置部分人员到“农、林、牧、副、渔”五场。形如试点安置就业,成都市安排在后山茶场300多人,屏山茶场500多人,蒙山茶场200多人。据说中央按人头,每人拨付700元。

1964年,成都知识青年巫方安、孙传琪主动到凉山安家落户,在社会引起反响。

继后,成都知识青年开始有组织地、大规模地安置到西昌凉山各地安家落户。省内各市也纷纷效尤。

“十年动荡”中后期,“上山下乡”也成运动。农村、兵团等,更是车辚辚,马萧萧,家家无不有知青。

如果说“十年动荡”前的“上山下乡”,知青还有“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以“改天换地”的主动性。,那“十年动荡”后期的“上山下乡”,则是成为下指标“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被动性。

到农村的知青,他们的生活与广大的贫农户一样艰辛。但只为挣工分,自身还比较自由。而兵团、农场知青,虽说有十多元工资,但离乡镇五十多里,生活不能自给,一切用度繁多。加上那年代,讲路线,割资本主义尾巴,各项运动,安置当作扫垃圾运动。领导、干部多安排公安部门。“十年动荡”,派驻军代表,强管控。日子也很艰难。

直到云南建设兵团知青,将知青真实状况反映中央,中央拨乱反正,“知青”和“知青部落”才寿终正寝。而困难的一时不能找到招工指标和进城指标的滞留知青,便成了“最后的知青部落”。这个部落,不止叙永后山茶场,也还有蒙山、屏山等茶场。

知青成了那个时代一个永恒的记忆,成了中国历史一个永恒的话题。

转瞬,60年过去了。前几日,一位撬动知青历史的云南建设兵团知青丁惠民先生溘然离世,云烟消泯。管他《青春悔与不悔》,此文,权作我的《知青祭》,献给成都去的、在“部落”中生活过的同命运的人和关心过我们的人,献给我们行将消逝的时代!

甲辰十月

来源:行脚成都

作者:里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