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冠中看到霍去病墓前的石刻时,他被汉代石刻的浑然大势所震撼。他担心“老鹰的后代会变成麻雀”,并因此流下了忧虑的泪水。流泪之后,吴冠中一直致力于中国画的改革与创新。他的雄心与努力既体现为艺术史上的学术视野,也体现在他对体制、时局的痛切针眨。于是便有了学术史中的吴冠中,也有了江湖传说中的吴冠中。
吴冠中《扫雪图》36x27厘米 1956年作上海崇源
如果说上述可以作为学术史上的吴冠中的一个小结的话,那么,传说中的吴冠中又是如何模样?在我看来,是尖刻、犀利与锲而不舍。
吴冠中的不舍在于他在古稀之年依旧敢于打官司。1993年10月27日,香港一家拍卖公司以52.8万港元的价钱拍卖了署名“吴冠中”的《毛泽东炮打司令部》一作。吴冠中以为此作是伪作,并提起诉讼。然而,诉讼并未如人们想象的那样真伪立判,而是一打几年。几年下来,吴冠中自然消耗了诸多精力,但他也因此更加成了江湖传说中的吴冠中。这样的传说滚雪球般地大起了之后,它不仅将吴冠中推到一个很高的位置,而且更使得老人家放言无忌。于是,我们陆续听到了各种各样的传说。
吴冠中《天台山村》95.6x 179.4厘米1987年作
传说一:一百个齐白石抵不上一个鲁迅
鲁迅与齐白石都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从意识形态角度言,两人都曾得到高层意识形态的肯定,齐白石更是被誉为“人民艺术家”。但吴冠中说,一百个齐白石也抵不上一个鲁迅。此言一出,石破天惊。不过,人们忽略了吴冠中的原话:“越到晚年我越觉得绘画技术并不重要,内涵最重要。绘画艺术毕竟是用眼睛看的,具有平面局限性,许多感情都无法表现出来,不能像文学那样具有社会性。在我看来一百个齐白石也抵不上一个鲁迅的社会功能,多个少个齐白石无所谓,但少了一个鲁迅,中国人的脊梁就少半截。我不该学丹青,我该学文学,成为鲁迅那样的文学家。从这个角度来说,是丹青负我。”
这个传说里,吴冠中显然是被一些人有意无意地PS,原文中很重要的“社会功能”几个字被省略了,于是有了争论。
吴冠中 《金秋》 木板油画 28×36cm 1974年
传说二:笔墨等于零
作为中国画的生命本体,笔墨一直是中国艺术家的灵魂载体。吴冠中宣布“笔墨等于零”无异于宣布中国艺术的生命本体等于零。这还了得!于是,又是一场江湖上的血雨腥风。但是,吴冠中说“笔墨等于零”的本义是什么?首先,吴冠中说“脱离了具体画面的笔墨等于零”;其次,所谓等于零的“零”在我看来,应该就是零度存在。它是创作的起点而非作品的终结。这方面,古人所说的“遗物以观物”“不执于心,不执于物,不执于画”都是此意。脱离了具体的谈话情境,传说无论多么邪乎,都永远是传说。
吴冠中 《江南·鱼之乐》73×133cm 1987年
传说三:取消美协与画院
无论美协还是画院,也无论他们是民间组织还是官方组织,二者都为新中国艺术的发展做出过重大贡献。20世纪50年代的新中国美术之所以能够取得巨大成就,全国各地的美协、画院所起的组织作用是不可磨灭的。然而,2009年,吴冠中却主张取消美协、作协、文联、画院等机构,并将那里供职的艺术家称之为一群不下蛋的鸡。既然不下蛋,那就甭养了。
吴冠中的这一提法受他在清华大学就学的亲戚的孩子启发。一次,这位清华学生参加美国举办的英语考试,其中有一道题就是:国家应该养画家吗?受此启发,老先生进行了深入的思考。表面上看,他所言的“取消”有武断之嫌,但实际上,他的“取消论”触及的却是体制、权力、话语等深层次的学理问题。从某种程度上说,吴冠中的这些思考已然进入到20世纪末最先进的理论研究层面。遗憾的是,吴冠中未能借鉴福柯等西方理论家的研究成果,他只是凭直觉点到为止,这也使得他的这次最有可能被学术史记录的“传说”最终还只是江湖的传说。
《长城》 | 吴冠中 1986年
关于吴冠中还有很多很多的传说。他的一生有大起也有大落。他90余岁的生命中有反抗也有坚守。他不断地电击着他所生活的世界,也不断被世界所电击。但是,即便如此,即便我已用“电波”来描述他,可从内心深处,我觉得他更像一只虎---只诗人牛汉的《华南虎》,诗中的华南虎。这就是已然仙逝,却依旧在我们心中虎虎生威的吴冠中。
文章选自《收藏》杂志2010年11期,作者 西安 张渝。
《玉龙松》| 吴冠中 1988年
《紫藤》| 吴冠中 1991年
《秋瑾故居》 | 吴冠中 1988年
《双燕》 | 吴冠中 1981年
《寂寞沙洲冷》 | 吴冠中 200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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