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作为晚清最大的官员和实业家,盛宣怀生前积累了巨额的财富,当之无愧是晚清最大的房地产商和首富,他的私人住房几乎遍布全国各地。
除此之外,盛宣怀也是一个对近代中国作出巨大贡献的人物,不但搞实业,还开办高等教育,开创近代商业等,颇具影响力。
他先后共有七房妻妾,生有八子八女。儿女们又各自与豪门联姻,互相依附,富上加贵,成为清末民初一支颇为庞大的家族体系。可谓近代上海滩最大的豪门显贵。
然而他的后代,只有极少数热衷干实业的有为之士,绝大多数人都是吃他留下的家业家底,成为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
尤其是他的四儿子竟然沦落到饿死在门前,实在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一、盛宣怀逝世
1916年,盛宣怀去世了。他的死亡引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商业上的成就,为他赢得了巨大的声誉,他的大出殡耗资30万两白银,轰动上海,送葬队伍从斜桥弄一直排到外滩,为此租界当局还专门安排了交通管制。
盛宣怀到底留下了多少遗产,一直是众说纷纭。
他在去世之前,曾有遗嘱,将其遗产的一半拿出来建立“愚斋义庄”,救济盛氏家族贫苦人家,并从事社会慈善事业。
他逝世之后,家业由庄夫人接管,她理财治家,精明过人,所经营的盛家产业,从上海、苏州、常州,直到南京、九江、武汉,极为雄厚。早在盛宣怀去世前年老体衰期间,盛公馆中一切事务就都由她管理了。
家里吃闲饭的人太多了,能赚大钱的几乎没有。
整个家族已经走下坡路了,但是庄夫人依旧以一己之力承担起了整个家族的运转。
庄夫人遵照遗嘱,以盛氏遗产的半数,计580万两银子,成立名为愚斋义庄的基金会,规定不动本金,只用利息,用于家族事务和慈善事业,试图以这样的方式维持盛氏家族的延续和发展。
到了1927年,庄夫人去世了,台柱子一倒,盛家子孙顿时慌作一团。而最敏感的问题,莫过于老太爷的遗产分配。
这项遗嘱的执行监督人,也就是盛宣怀当年老领导李鸿章的长子李经方,经过两年半的清理,他最终统计出盛氏财产至1920年1月止,总额为银元1349万余两,除去偿款等,实际应分财产为1160余万两。
其中五成分给五房盛氏子孙,每房各得遗产116万两,用以生活保障。另五成捐入“愚斋义庄”。
随便拿一小份财产,都是普通人梦寐以求的,足够一生衣食无忧了。但是谁都没想到盛氏的子孙们居然没办法过好这一生。
盛宣怀的儿子们,大多无一技之长。其中,老大老二老三都是鸦片鬼,老四更是花钱如流水。唯独老七盛萍臣,倒是做过件大事,是足球队的老板。
这么多的盛氏子孙都没有管理家族的能力,这个家族又将何去何从呢?
二、疯狂争夺遗产
1927年11月,盛宣怀最疼爱的儿子老四盛恩颐无视父亲遗嘱,突然向法院提出,要将早已归入“愚斋义庄”用于慈善基金的遗产,由盛氏五房分掉。
没想到居然得到不少人的呼应,在他的组织下,成立了盛氏财产清理处,负责清理盛氏名下的所有财产。
这一下在家族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家族的人对此不满的原因主要有两个,首先是因为这部分财产按照家族当时立下的规矩,已经成了公产,既然是公产就没有要回来的道理,盛老四如此提议,无非是觊觎那份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财产。
其次,所谓的五房,在盛恩颐的分配计划里,只有那些家中的男丁有权继承,但按照民国的法律,未出嫁的女子也是有同等继承权的,按照这样的规定,省盛家七小姐和八小姐都能要回这部分财产。
盛家四少爷提出这个提议时,在他的脑海里从未想过“民国新法”这一说,不只是他,估计当时整个民国的人们都不曾将女性划入财产分配的计划里。
七小姐盛爱颐首先不服气,她找到了哥哥盛恩颐,跟他提出了自己也是财产继承人的想法。
但没想到,包括盛恩颐在内的盛家所有男丁都认为她是在开玩笑,自古以来女人哪里有分配财产的权利,拒不接受。
盛爱颐受过新文化的影响,也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她与盛恩颐同样是庄夫人所生,他们两兄妹是父亲最宠爱的子女。她经常出入上海滩各类高档场所,是闻名上海的名媛,在见识上丝毫不逊色于家中的几位兄长。
1928年6月,盛爱颐把他三个哥哥及两个侄子告上了法庭。
如果按照中国传统的大家族析产法,女子确实没有财产继承权。但是当时是民国,男女平等,政府在法律条文上已明确女子有继承权,虽然真正实行起来困难重重,但是盛爱颐开了这个先例。
她的胆识和胆魄让当时很多依旧遵从父权、夫权的女性着实吃了一惊,也引得很多女性叫好,还有人夸赞她继承了盛宣怀开创先河的精神。
可以说,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权案。此案在报端一经刊出,即刻引起极大的反响。
这些几个兄弟姐妹争夺遗产的事情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江苏省政府趁此机会,赶紧插上一手。1928年10月,省政府委员会主席钮永建下令,限时将义庄的资金股票一律冻结,由省政府派员来接收。这个结果是盛恩颐始料不及的,但对此也无可奈何。
一个月后,法院的判决书下来了,宣告盛爱颐胜诉,应可分得遗产五十万元。
这一消息让齐小姐心情畅快,八小姐见状,便也向临时法院递上了状子。租界临时法院也同样同情盛方颐,于是八小姐也胜诉了,获得该遗产的七分之一。
正当盛氏兄妹忙于打官司之时,外人和地方政府也盯上了这份丰厚的资产。地方绅士吴培钧向江苏省政府表示义庄是公共的,认为愚斋义庄的财产不应当准许他们分产,而应请省政府加以制止、查办。
江苏省政府遂派孟心史为查办本案的特派员,又委派李时蕊律师全权代理,依照法律程序进行查办。
盛氏子孙五房执意要分掉的是愚斋义庄财产中的六成,因分配不均,引起了七小姐与八小姐前来打官司。然而愚斋义庄还有另外四成财产呢!
盛氏子孙见省里派人来查办,禁止分产,
于是赶紧讨好省政府,声称愿将义庄内的其他四成全数交公!
不仅如此,还愿把庄夫人遗下的颐养费的一部分,以及愚斋藏书楼的藏书,全数捐献。1928年年底,江苏省政府白手捡了一个大皮夹子,盛恩颐以败诉落空。
至于此项基金后来的命运,现在恐难查证清楚了。愚斋义庄自然寿终正寝。这样一个“四六分析”的结果,如果盛老太爷地下有知,不知该作何感想!
家族财产全部被瓜分,盛氏家族就此分崩离析,再也不复当年的繁华了。
三、一夜输掉100套房
盛恩颐的名字是慈禧太后亲自给起的名字,他是盛宣怀最宠爱的儿子,从小席丰履厚,众星捧月。
由于之前3个儿子都早早过世了,当年盛宣怀遵从父命同一天从常州纳进两房妾,一房庄氏,一房刘氏,那时老太爷还在世,老太爷定下了一个原则:谁先生儿子就扶正谁。
庄氏和刘氏几乎同时怀上了孩子,但是庄氏借用了洋人的催产术,让盛恩颐提前出生了,一个月后,他的的五弟盛重颐才出生,就是这一个月的时间差,从此注定了庄氏和刘氏以及她们的孩子从此不同的人生命运。
封建时代,从皇室到官宦人家,“嫡出”和“庶出”有着天壤之别,盛宣怀也因此犯下了他人生最大的一个错误。
盛宣怀把父亲留给自己的苏州留园的宅子给了盛恩颐,而且有心培养他,把汉冶萍公司总经理的职位给了他。
但是,盛恩颐没有达成父亲望子成龙的期望,他含着金钥匙出身,父亲是晚清重臣,岳父是民国总理,哪里知道创业赚钱难,成天只知道享乐玩耍。
本来盛恩颐刚从美国留学的开始几年,就暗中结交了一帮浪荡子弟,但是因为有着母亲和岳父的管束,他还是本本分分做事的,不辞辛劳地去公司各个下属的厂矿去视察考察,重视处理人际关系,培植自己的亲信。
但是当他的母亲庄夫人去世之后,他成了盛氏大家族的骨干,没过几年,他的岳父孙宝琦也相继去世了,他同时兼任了董事长。
这时候,他就明目张胆了起来,能够约束他的因素都已经不复存在。
他的内心开始急剧膨胀起来,肆无忌惮了起来。
- 在女人方面:六房姨太太,数不尽的情人和相好
盛恩颐有个原配夫人孙用慧,还有明媒正娶的六房姨太太,但都不住在一起。他给每个姨太太配一幢花园洋房和一部进口轿车,外加一群男仆女佣,暗地里还有数不清的情人和相好,也是每人一幢洋房,一部小汽车,一群男仆女佣和跟班。。他最牛气的时候,在跑马场养了75匹马。
没人能数得清盛恩颐有多少个“窝”。盛恩颐的姨太太中最有名的是金姓姨太太。她出身青楼,大学毕业,艺名“鉴冰老八”,是当年上海滩上名噪一时的花界头牌。
红芳馆老大贾萃华和红芳馆老二贾凤藻是姐妹俩,是当年上海滩上红极一时的评弹姊妹花,盛恩颐为了把她们姐妹俩弄到手,可没少费心思。
只要是姐妹俩的场子盛恩颐都赶去捧场,每天散场后他的奔驰轿车都准时停在剧场门前,送她们姐妹回家。
盛恩颐最后是用姐妹俩每人一套花园洋房、一部小汽车俘获了她们的芳心。
- 在豪车方面:买了上海进口的第一部奔驰轿车,车身镀金
在上海,谁都知道盛恩颐是个到处大把砸钱的纨绔子弟,他买了上海进口的第一部奔驰轿车,还把车全部镀金,刻上自己的名字,就连汽车牌照也通过设置“4444”、华界牌照“四四四四”来表明盛家老四的身份。
平日里常人很难找到盛恩颐,但只需跟踪汽车,即可找到他本人。
- 在工作方面:几个月都不去公司一趟,敷衍经营
盛恩颐对公司的经营完全不上心,他黑白颠倒,昼伏夜出,满脑子心思都是豪赌和女人,根本沉不下心来好好办公司。
几个月都不去公司一趟,对他来说是常有的事情,最多每隔几天给公司事务所打个电话,如果有急事,就让公司的人把文件送到他赌桌旁或者烟塌边,草草批上几笔就完了。
他的儿子曾经这样形容父亲在汉冶萍总经理职位上的做派:“爹爹是躲在烟塌上,一边抽大烟一边批文件的。”
到后来儿子都已经娶妻生子,他还是没个正形,公司不断地走下坡路。
- 在豪赌方面:一夜之间赌输北京100套房
盛恩颐在赌场上创过的纪录,是一夜之间把北京路黄河路一带、有一百多幢房子的弄堂,整个儿输给了浙江总督卢永祥的儿子卢小嘉。
这样的赌资,恐怕是一般赌徒无法想象的。如果家里的现钱不够了,街上的银行又打烊了,那么盛恩颐就会把家里的古董玩意儿,随便拿一件到当铺里去当掉,换出钱来,第二天天亮银行开门,再派人去取钱,到当铺把那件古董赎出来。
在盛恩颐眼里,反正家里有的是古董玩意儿,所以他把当铺当成他的第二银行了。赌桌上的朋友都非常了解他这个操作,盛恩颐就对赌博上瘾到这个程度。
到抗战胜利前,盛恩颐分到手的家业基本上就败空了。
抗战后他已非常穷困,他与李鸿章的孙子李厚甫常在街头溜达。有一次,到了襄阳公园门口,两人都想进去坐坐,结果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拿不出买门票的钱来。
盛恩颐手头本来有不少房产,但是解放后,国家实行土地国有政策,一切私人占有的土地,必须缴纳高额地价税,盛家全国各地的房产,因为交不起地税,最后都折算成地价划到了公家的房产簿上,只剩下苏州留园门口的几间盛家祠堂的老房子仍属盛家。
这几间没有被收,还是因为解放苏州的公干人员说:“收了人家房子,不能收人家的祖宗呀!”这四间祠堂成为盛老四晚年的栖身之处。
四、饿死苏州留园房中
“四叔有难了,你能见死不救吗?”
此时盛恩颐可怜巴巴地乞求侄子,找他“借”点古董玩意儿。
但没想到侄子愣是拿不出来,说是抗日时候失踪了,盛恩颐回想了一下,确有此事。
“东西不在手上,你是否能、能……借点钱给四叔救、救急?”盛恩颐鼓起勇气开了个口,说得结结巴巴。
“您要多少?”
“少了恐怕不行,那些人的胃口大得很。”
“四叔,如果是小钱,几千万把的我还拿得出来,可如果是大钱……唉,四叔,侄儿现在是焦头烂额,日子不好过啊!”
“几千万把块钱,能顶什么用?”盛恩颐叹息着,起身走了。
话说盛恩颐当了差不多二十年的汉治萍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每年有丰厚的薪水和股份分红,家里还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在外人眼里,怎么说都是家底殷实的吧?
但金山银山禁不住坐吃山空、败家胡来,尤其是抗战后大治厂矿被日本人接管,汉治萍公司名存实亡,仅有的收入来源都没有了。
再加上入奢从简难,盛恩颐早已经习惯了大花销,场面上的排场、面子还得维持着,改不掉奢侈的生活习惯。
有时实在过不去了,他就厚着脸皮找他的亲生儿子“借”,但是借了几次之后,儿子发现他只借不还,而且愈来愈狮子大开口,就翻脸不借了,盛恩颐也就无颜再去找儿子借了。
盛恩颐想来想去,就找到侄子那里去了,却一无所获。
盛恩颐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他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女人们。那几房明媒正娶的姨太太没有住公馆里,盛恩颐分别给她们买了洋房安置在外面,但她们的家底他是清楚的,这些年也早被他掏空了。
倒是暗地里与他相好的那些女人,当年他可是没少给她们送珠宝、古董、字画,她们的手里应该还有些东西,她们能看着他见死不救?
于是盛恩颐去见他的那些红颜知己们。可是她们早已经不再是他的知己,这个说送给她的那些珠宝、古董早拿去抵押典当了,那个质问他说:“你送人的东西还能再要回去吗?”
一圈跑下来,还是两手空空,白惹了一肚子的气。
眼下为了搞定汉奸嫌疑的案子,他想贿赂上海区新来的区长,手头上没有现金和硬通货,但至少也得拿出几件像样的东西吧?
最后他决定拿出汉治萍公司的五千份股份去见副区长,托他转交给新上任的区长。 谁知,副区长满脸鄙夷,说他拿一堆废纸糊弄人,汉治萍公司现在都是空壳的了。
只好把他的住处盛公馆给卖掉了,谁知还没卖掉,就来了几个便衣特务,拷上他就带走了。被抓到军统上海区之后,很长时间没有人理睬他的案子。
盛恩颐被关在关押三四十号人的房子里,都睡在地铺上,挤在里头,尿骚屁臭,空气污浊,晚上也觉得吵闹,睡不着。
他打小养尊处优,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
1949年上海解放的时候,盛恩颐已经年过六旬,住在简陋的弄堂房子里,吃着寡淡的开水泡饭,穿着寻常的布衣布鞋。
为了节省开支,他像每一个上海小市民一样,精打细算地计算每一分钱。因为已经连续两次中风,他不到六十岁就用上了拐杖,头发花白,背也微微驼了。
1957年春,盛恩颐第三次中风,全身瘫痪,卧病在床。半年后,病情加重,再也起不来了。
这个挥霍无度的四子,最后穷困潦倒,死在了留园外的一间小门房里。
结语:
记得民族英雄林则徐曾经说过:“子孙若如我,留钱做什么?子孙不如我,留钱做什么?”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不要给子孙后代留太多财产。
曾国藩也说:“儿子若贤,则不靠宦囊,亦能自觅衣饭;儿子若不肖,则多积一钱,渠将多造一孽,后来淫佚作恶,必且大玷家声。”
200多年来,曾国藩的家族后裔有成就的多达200余人,大多成为学术、科技、文化领域的精英,繁盛绵延10余代。
盛宣怀子孙的故事告诉我们。能够真正代代传承的,从来不是单纯的物质财富与企业躯壳,而是精神和梦想,还有处世哲学。
参考文献:
[1]胡燕怀.汉治萍三部曲之烽火残阳
[2]宋路霞.细说盛宣怀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