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2月17日,西北大地寒风砭骨。临近春节的古都西安似乎弥漫着一种忧郁的气氛,市面萧条,路上的人们行色匆匆。
这天,大雁塔下来了三位身着笔挺戎装的国军高级军官,正悠闲地四处观光。
一年前,“西北王”胡宗南攻下了“红都”延安,一时间,各种赞誉纷至沓来,而委员长蒋介石发来的“宗南老弟,将士用命,一举攻克延安,功在党国,雪我十余年之积愤......”的嘉奖电报更是将此次战役推上了高潮,当时的胡将军是何等的风光!
可是,近来这位胡将军却忧心忡忡,心力交瘁。自占领延安这座空城后,“共军”神出鬼没的四处伏击让他片刻不得安宁。一年来损兵折将,“青化砭”、“羊马河”、“蟠龙”三场战役将他打得骨软筋酥,他的所谓“铁桶战法”屡屡受挫,一次次寻找主力决战的扫荡好似“暴走团”,疲于奔命,劳命伤财。
由于整师整旅地被歼灭,引起了官兵极大的恐惧和不安,人心涣散,士气消沉,日甚一日。胡宗南越来越觉得对陕北的控制变得无能为力。
眼看春节快到了,这一年的败仗使部下个个垂头丧气,精神不振,胡将军觉得有必要给他们打打气,用吃喝玩乐来冲淡一下失败的阴霾,他主动提议部下们可以利用战斗闲暇到西安城来散散心。
整编第29军军长刘戡同两位部下及整编第90师师长严明、27师师长王应尊相约一起来到西安大雁塔游玩。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此次游玩却成了刘戡和严明这两位湖南老乡今生最后一次西安之行了。
这位刘戡在蒋军中可算是一位悍将,个性耿直,被老上司卫立煌称之为“一根筋”。
他有着丰富的作战履历,在北伐中升至旅长;1933年,他率“德械师”第83师参加长城抗战,获得青天白日勋章;七七事变参加忻口会战,毙敌万余人,被誉为“杰出的抗日将领”,晋升为军长。
最为传奇的是,1932年,在对鄂豫皖苏区发动第四次“围剿”时,他右眼受伤,故有“独眼龙将军”之称。
他也算是位讲义气的汉子,1940年初,刘戡率第93军驻防阳城,封锁陕甘宁边区。当时他的参谋长魏巍是位中共地下党员,由于魏的劝说,刘接待并支持其辖区的地下中共党员和进步人士,暗中以军用物资接济八路军。
不久,魏被国民党军统特务告发,刘军长顶住了蒋介石、何应钦的压力,私下放走了魏巍,这可是重罪,因此被撤销军长职务,派赴陆军大学受训,并被暗中监视。
后重新启用,1947年3月,刘戡率第29军和董钊第一军组成两大兵团并肩从南线进攻并占领了延安。
由于在延安附近连连失利,胡宗南一气之下,将陕北的占领任务完全交予刘勘负责。
此时,刘戡整编第二十九军主力部署在洛川县,这个洛川县正好位于延安与西安之间,距延安和西安分别为130公里和200公里左右。
2月17日下午,刚返回旅馆的刘勘、严明等人正在房间里闲聊,西北绥靖公署派人送来了一份军情通报,内容是:
解放军6个纵队已进至宜川县西北30公里附近,有进攻宜川的模样。
情况紧急,胡宗南敦促刘戡、严明、王应尊立即由西安返回洛川驻地。第二天,刘军长刚回到指挥所,西安绥署又来电说解放军南进的情报不确实,大家又不禁松了一口气。
因为大家知道目前陕北的国军大量抽调增援河南,一旦有事,凭当下的人马可能是凶多吉少。警报暂时解除,似乎又能苟且一些时日了,也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但是该来的迟早还是要来的。
宜川位于洛川东北方,是南下中原的要地,两地互为犄角,相距约100公里左右,由整编第76师的24旅张汉初部守备。
这时的彭德怀总司令正在布局一盘大棋,称之为:打狼崽,钓老狼。
西北野战军召开旅以上干部会议,认为宜川只驻守着整编76师24旅的2个团,如果包围宜川,胡宗南必将出兵增援,而其必经之地瓦子街镇以东道路曲折,便于打伏击战。
还有一个并非不重要的原因:打开南进通道,可以解决西北野战军严重缺粮问题。
1948年2月24日,关中咽喉之地宜川突然被解放军第三、第六纵队重兵包围,守军旅长张汉初雪片似地急电求援,胡宗南犹豫再三还是落入了圈套,他立即下达了增援的命令:
“整29军军长刘戡即率整27、整90师(共4个旅10个团)沿洛川、永乡、瓦子街向宜川疾进,歼灭犯匪,并解宜川之围。”
刘勘得此紧急命令,军情如火,连作战会议都没有召开,两个师迅速依照绥署的命令拔寨出征。
出发前军参谋长刘振世对刘勘说:“从通报来看,这一次情况非常严重,一纵队南下已在宜川附近西北侧部署,二纵队已渡过黄河向宜川北侧前进,他们这是张开老虎口让我们往里钻。”
刘勘倒是挺不服气:“延安的共军部队没有多少,不会有什么大仗要打,他们想吃掉我们29军没那么容易。”当时蒋军对陕北解放军的部队实力,确实有很大的误判。
胡宗南志大才疏,素来作风浮夸,在延安与我军周旋了一年,却没有搞清西北野战军的真正实力,导致刘勘的29军明知是解放军的围城打援战术,却不知死活地硬往里闯。
西北野战军此时已兵强马壮近8万的实力,这次在宜川附近摆下了5个纵队,7万解放军官兵在张网以待,志在全歼敌整编29军近3万人马,这是刘勘做梦也没想到的。
2月25日,整编29军全军两万余人由洛川出发,按第27师、军部和第90师的次序,沿洛宜公路向宜川前进。
一个军部、两个师部、四个旅部和八个团拥挤在一条道路上,行进非常慢,走几步又停下来,一个小时走不了三、四里。
行军不久,先头部队报告在前方公路北侧发现了解放军的第一纵队在活动,29军腹背受敌,形势危如累卵。
一纵毫不掩饰歼灭援兵的动机,却给国军出了一道难题。如果不消除这一威胁,仍沿洛宜公路前进,不但完不成任务,而且部队本身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刘戡考虑先集中力量消灭这支部队,立即请示了绥署。等到第二天,胡宗南回电:
“宜川情况紧急,仍需按照原定計划,沿洛宜公路迅速前进,以解宜川之急。”
这道命令使全軍官兵大失所望,忧心忡忡,但亦无可奈何,刘军长意识此处就是解放军口袋战术的口袋底子,他虽然预感到危机四伏,但是他无法抗拒命令,大战就在眼前。
刘戡下令全军加速前进,加强翼侧防护,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瓦子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西北小镇注定将随着解放军辉煌的战役而载入史册!
瓦子街以东道路狭窄弯曲,隘路十分凶险,极易遭受伏击,为此刘勘要求27师加强公路南北两侧掩护,强行穿插,并限于当天务必到达宜川,与被围部队会合。
刘勘虽然算到了开始,却不敢想到可怕结局。彭老总决心在瓦子街终结整29军的命运。
2月28日,整29军主力部队一过瓦子街双方展开了激烈战斗。刘勘企图以整编47旅之主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击破当面解放軍之阵地,但攻至黃昏,陷入僵持。
是时天气突变,风雪交加,雪积盈寸行动困难,攻击部队停在山腰,进退维谷。这时刘戡赶到山下观察战况,并迅速下令做好夜战准备。
眼看久攻不克,解放军越战越强,刘戡深知处境危险。他随即召集现场的27师师长王应尊等人研究下步行动。
王师长建议:目前公路南侧尚未发现解放军,立即向黄龙山撤退,变内为外,以解宜川之围。
刘戡没有表态,但指示军参謀长刘振世征求第90师的意见。孰料整90师师长严明却生硬地怒怼道:仗还沒有打,就想跑,这种仗我們还沒有打过。
这句话无疑将29军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严明是胡宗南的心腹爱将,黄埔陆军军官学校第四期步兵科,和林彪是同学,他所领导的部队是国民党的王牌部队之一,曾多次在正面战场顽强抗击日军,取得了不菲的战绩。他打仗很有一套,但为人十分顽固,是蒋介石的死忠分子。
迟疑中刘戡的29军深陷瓦子街与解放军苦苦厮杀而难以脱身,刚打了一天,两个师已精疲力尽,机动部队基本打完,全部力量已丧失了二分之一。
师以上的指挥官都很清楚,如果挺着不走,全线很难支持,等待他们的就是全部被歼。
这时,军参谋长刘振世和两位师长商量,认为乘黑夜向西突围有一线生机,虽然要遭受严重的损失,但有冲出去的可能。
这是一个可能的方案,但被刘勘拒绝了。此时,刘勘更多地考虑的是如何完成胡宗南下达的命令,他绝望地说:“算了,打完了事!”
3月1日拂曉后,解放軍发动了总攻,各方面的部队,都进入了战斗。解放军猛烈的进攻,国军死力頑抗,刘戡全军作垂死的挣扎。
上午9点,90师指挥所里,师长严明完全绝望,他给胡宗南拍了一份电报,它的大意是:“部队已损失三分之二,战局极为严重,我等团长以上决心成仁,以报校长及钧座培育之德恩。”
他命令赶快把电稿传达到各团,团长以上人员一律要坚决自杀。”这个命令分头传达到了各团。
下午1时左右,公路边的几个小山头成了90师最后的阵地,还不到两点,战局的严重性已到最后关头,只剩下90师指挥所和师直仍然孤立地守在甲高地上,暂时还没有受到攻击。
在这以前,严明深知战局无可挽回,不断逼迫参谋长和他一起自杀。吓得参谋长借口观察战况,总和他保持十米以上的距离,还暗暗将手枪子弹上膛,以防万一。
不一会,这位顽固的师长还来及自杀就被解放军击毙在突围的乱军中。
经过一整天的战斗,刘全军伤亡惨重,在解放军强大压力和勇猛攻击中,刘戡的地盘逐渐缩小,伤亡继续增加,特别是各级军官的伤亡更加惨重。整编第31旅旅长周由之和整编47旅旅长李达相继阵亡,此时全军士气全无,部队已失去控制,士兵一批一批地后退,阵地相继失守。
解放军从四面八方的进攻来愈猛,第53旅副旅长韩指针也被打死了,第158团团长何怡新也被打死了,第181团团长吴汝熙失踪了。
这时候,刘戡接二连三地传达团以上高级人员成仁(自杀)的命令, 就这样拖延到黄昏时分,刘戡见大势已完,再无任何希望,于是下令各单位,焚毁了机密件秘本,井破坏了电台。
至此战斗已至尾声,指挥已失去效力,部队陷于混乱状态。刘戡在解放军围攻军部时,准备自杀,但手枪被军参谋长刘振世夺了下来。是时,解放军逼近刘戡仅100米处,刘戡遂跳出战壕,在地上捡着一颗手榴弹,他看了一眼,随即拉响了手榴弹上的拉环,终年42岁。
二个月后他被蒋介石追晋国民革命军陆军陆军上将。蒋介石说自己知道消息后痛不欲生。1953年再次追晋刘戡为国民革命军陆军二级上将。严明死后也被蒋介石追赠为陆军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