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兴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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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上坐着一些童养媳,她们手拿牛鞭随意讲话,牛在她们周围吃草。14岁的童养媳说:“现在红军来了,所有的人都要剪辫子,女人要放脚。”12岁的曾六凤:“我的头发不长,辫子都扎不起来,我又没有缠脚,不要放脚。”

甲童养媳:“这是财主家的事,财主老爷留着辫子,天天早上还要我给他梳辫子,财主婆子的脚很小,走起路来一扭一扭走不快。”乙童养媳:“她们的脚放开也长不大,又不要同我们一样上山放牛,挑水做饭,所以小脚是享福的。”

这时走来另一个14岁的童养媳,她把牛放到草地上,就来到童养媳群,甲童养媳:“易祖莲姐姐来了,有两天不见。”乙童养媳:“两天不止,有三天。”易祖莲一屁股坐到童养媳们中间草地上,说:“我昨天同我一个堂兄,到乡苏维埃政府报名参加红军,村里有好多穷苦的青年参加了红军。”

易祖莲话一落,一青年在远处喊:“六凤!”甲童养媳对曾六凤说:“你哥哥叫你!你哥哥好关心你,又来看你。”青年走到曾六凤前:“六凤。”六凤起身:“哥。”青年:“我要当红军了,特地来告诉你。”

六凤:“当红军就是要去打仗,是不是?”青年:“是打白狗子的。”六凤:“打得赢吗?”青年:“打得赢,红军好会打仗。”六凤:“那你不会回来看我了吗?”青年:“会,不过要走好远的路来看你。”六凤难过。青年:“远,我也会来看你!”说完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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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凤擦掉眼泪。甲童养媳:“红军来了,我们家的财主就跑了,带了好多东西走。”丙童养媳:“我们家里好穷,饭都吃不饱,财主家的牛会跑,没有人会放,我爸就把我送到财主家里当童养媳。我来财主家里当童养媳,就是放牛,砍柴,还有种菜,什么事都要做。”

易祖莲站起来说:“我打听了,红军里面也有女红军。我们去参加红军。红军是平等的,是为我们穷人干革命的。”乙童养媳:“什么叫干革命?”易祖莲:“革命就是穷人打地主,把地主的地分给农民种。”甲童养媳:“革命就是红军打国民党的军队。”

易祖莲:“所以我们要当红军。我想了两天,我决定去当红军。今天我也是叫我们十姐妹一起去当红军。红军讲了,我们不到前线去打白狗子,红军有许多事要做,如洗衣衫。”曾六凤:“我也报名参加红军,可以看到我哥哥,但是我这样小,红军会不要我吧?”易祖莲:“小的人有小的事做。”

丙童养媳:“我同你们大家一起去报名。”易祖莲:“明天一早我们就跑出来,到乡里报名参加红军。”众童养媳:“好,明天我们一早在这里集合,一起去报名当红军。”

所有童养媳不管牛吃饱了没有,一起把牛牵回去。第二天天还没亮,易祖莲已同到三个童养媳,到一石门口轻轻叫:“曾六凤。”曾六凤从草棚里跑出来:“我早就起来了等你们,我想到要当红军,一晚都睡不着。”易祖莲:“走,我们快去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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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太阳又大又圆,易祖莲等十个童养媳来到乡“扩红”办公室,一穿红军军装的青年人在办公室门外用清水漱口、冼脸,易祖莲走过去:“红军哥哥,我们十个姐妹来报名参加红军!”看着这一群小女孩,青年红军有些不相信易祖莲说的话:“你们这些小女孩,都是要参加红军的吗?”易祖莲:“当然,我们十个姐妹就是一起来报名参加红军!”

青年红军改变了对她们的态度,一边蹲在地面洗脸,一边说:“欢迎欢迎。”青年红军将一盆水泼到地面,问曾六凤:“你好小啊,几岁?”易祖莲代曾六风回答:“十二岁,不可以吗?我前几天看到一个十岁的男小鬼来报名了。”丙童养媳:“我还看到一个男小人站岗放哨。”青年红军:“可以可以!”

看到这些小女孩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青年红军换了口吻:“这么早,你们吃饭没有?”易祖莲:“我们都是童养媳,早晨放牛,等牛吃饱了我们牵着牛回去,才有早饭吃。”丙童养媳:“哪里有饭吃,有番薯吃就不错了,有时还是拿捡回来的野菜吃。”青年红军:“好,我们早晨吃稀饭,我叫炊事员多煮点稀饭。”

青年红军走进办公室,从一张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本本子给易祖莲:“你们登记名字,我去厨房叫炊事员为你们多煮些稀饭。”等青年红军回到办公室,易祖莲将本子还给青年红军,青年红军接过本子:“都写上了名字?”易祖莲:“没有,我们都不会写字,来了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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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红军拿着本子:“是我不对。这样,我来写,你们告诉我你们的姓名和年龄。”易祖莲:“要报就报。”青年红军坐到桌前,拿起笔,易祖莲首先说:“我是易祖莲,今年14岁。”青年红军边写边问:“叶是树叶的叶?”易祖莲看到这“叶”字:“不像!”青年人就攺写“易”:“你们这里姓这个‘易’字的人好多。”

易祖莲看这个字有点像,于是点头。青年红军再问:“祖是祖国的祖?”易祖莲:”不是,是祖宗的祖。”青年红军:“祖宗的祖和祖国的祖共一个祖。”青年红军写完“祖”字:“莲子肯定是莲花的莲,女孩子喜欢莲花,乡里种了许多莲花。”易祖莲:“我爸给我起的名字,什么莲我也不知道。”青年红军:“几岁?”易祖莲:“14岁。”

青年红军转过头向易祖莲侧面的女孩:“你十二岁,是么?”曾六凤不语低头。青年红军:“姓名呢?”曾六凤一口气说:“我叫曾六凤。”青年红军:“曾是八田日的曾,还是金中钟?”曾六凤摇着头不懂,易祖莲想帮曾六凤说话,可也不懂青年红军说的什么,想了一下:“我们村里的人也有好多都是姓曾。”

青年红军领会了:“是八田日的曾。”写给易祖莲和曾六凤看,易祖莲:“好像是。”青年红军又问:“乐是快乐的乐字,是不是?”丙童养媳插话:“她是她们家最小的一个,她妈生了六个女儿。”青年红军:“那就是老六了。”青年红军写上“六”字:“凤一定是凤凰的凤了。”

所有童养媳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得上,青年红军于是自己作主写上“凤”字。这时炊事员进来叫吃稀饭,青年红军对大家说:“先吃稀饭,吃完稀饭再来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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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厅坐着十个女红军,穿着比自己又大又宽的红军服,特别是曾六凤,她的衣裳把屁股都包起来了。她们乖乖地坐在小木凳上,一个女红军在他们前面站着说:“我们都是红军妇女团的成员,你们是个小队,你们要选个小队长。”

曾六凤:“选易祖莲,她好能干!”会场马上有人接着表态:“我也同意易祖莲。”童养媳们个个都同意,女红军对坐在前排的易祖莲说:“大家都选你,你是这个小队的小队长。”易祖莲:“我不晓得队长是做什么的。”女红军:“就是你们这些童养媳有什么事都找你,组织上有什么事也告诉你。”

易祖莲:“我不懂什么组织上。”女红军一时答不上,想了一下:“组织上嘛,这们说吧,比如女大队长叫你做什么事,女大队长就是组织上。”易祖莲:“你是不是就是组织上?”女红军:“我是副大队长。”易祖莲:“好,今后我们就听你的,你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副大队长:“有什么事大家商量,不要我一个人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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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厅是泥土墙,墙上有许多脱落的石灰块,墙上是白一块黄一块,小厅前厅用两张小木凳架起来一块小黑板,女红军在黑板上面写:1,2,3,4,5,6,7,8,9,0,转过身对童养媳们:“我们都晓得1头牛2头猪3只羊,但这数字不认识,现在我就教大家认识这些数字,大家跟我来念。”

黑板上的1,女红军用小竹棍指着:“1。”童养媳齐声:“1。”女红军指出黑板上的2:“2。”童养媳念:“2。”

女红军教大家念完这10个数字,擦去,写上11,12,13,14,15:“两个字连在一起的是双音字,我们这里有10个童养媳,再来一个童养媳就是11个童养媳,就读11;来2个就是12,来3个就是13。同样的道理,增加了10个就是20,再增加1个就是21,我们乡里有100多人参加了红军,就是1加两个0。”

好不容易让大家多少明白,女红军:“这些数字大家在生活上都知道,就是不会认、不会写。好,今天上午我们就学到这里,下午是学打草鞋,下课!”上下课的程序女红军已同易祖莲说过。易祖莲:“起立!”童养媳都从座位上站起来,女红军向大家行了一个鞠躬礼。

女红军走后,大家高兴,议论纷纷:“当红军还可以学文化。”“过去我们没有钱,进不了学堂,学不到文化。”“我们早就应当来当红军,不去做童养媳!”

(本期内容节选自吴兴傍长篇纪实小说《苏维埃记事》。配图来源于路开文化图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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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兴傍,89岁,烟草公司退休,居江西赣州。1995年起至今坚持个人写作,创作长篇回忆纪实《少年往事》,长篇人物纪实小说《陈赞贤》、《赣南专员蒋经国》(上下册,70万字,香港文艺出版社出版),长篇纪实小说《苏维埃记事》(70万字),电视连续剧《陈赞贤》等,字数达三百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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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开原创】童养媳从军记(长篇纪实小说节选/吴兴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