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柒柒 供图|杨天桥
十月底,长沙的天气未如往年一样一夜入冬,但早晚已有了凉意。
1974年生的杨天桥穿着西短裤花衬衣大步流星地走着去上班,偶遇五六个大爷大妈在在路边树荫下搞直播,其中一个大妈看见他,惊呼:“啊嘢,崮只小伙子身体就好啦。”
杨天桥笑着朗声答曰:“还么子小伙子啰,我已经50岁哒。”
随即飘然而去,留下众人在斑斑点点的阳光中愕然。
好友A小姐讲起上述画面时,绘声绘色,拍着我的手说一定要去采访下这个有个性的长沙帅大叔。他年轻时张牙舞爪地搞乐队,泡妞,去深圳跑场,开摄影公司,直到2005年因家里原因回到长沙,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单位上班,直至现如今。离异丁克,孤身一人,在单位着装放飞自我,出演过独立电影,特立独行,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只在乎自己的感受。
在单位上班为生存,下班后按自己的意愿而活,上无老下无小中间没老婆,没有软肋——他的原话。
和杨天桥的见面约在周五晚上,平常他每周一三五健身,二四六日固定踢球,十二年来,雷打不动,运动成瘾,一年多前又开始练习拳击至今。
夜色如水,微风徐徐,正是坐在户外喝酒聊天很舒服的天气。桥叔穿着西装短裤白底手绘花朵的衬衣,头戴一顶礼帽,浓眉大眼,嗓音低沉,讲一口巴酽的长沙话。我跟年轻的A小姐一起,和女士喝酒,桥叔表现得绅士又幽默,逗得外向的A小姐频频大笑。
△近照,摄于2024.11.04
作为一个摇滚老炮,非典型性文艺中年男,桥叔说:“我现在很佛系,怎么样生活都可以。”
我想起王小波写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桥叔也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那锐气和心气也都随着年龄增长消磨掉了?”
他把双臂一展开,“我现在 50 岁,穿成这样,已经说明一切。”
1996年10月的一个下午,刚大学毕业的杨天桥坐在师大南院附近的黄色潜水艇酒吧,耳边突然响起涅槃乐队的那首《Smells like teen spirit(少年心气)》,他瞬间被点燃,一边听一边想,要像那样弹贝斯才爽。
隔天,他就花两千块巨款买了一把贝斯,然后走上了玩乐队的路。组过“酒精中毒”“就这样”“辣椒包”(因为那段时间特别穷,每一顿只能吃两个辣椒包子)“高压电”等乐队。
那时节河西有个酒吧叫小戴吧,主理人小戴自己是另外一支乐队的主唱。后来酒吧生意太差了,房租都付不起,小戴跑到深圳去搞弹唱挣钱,挣了钱以后把钱寄回来付房租。
小戴请了杨天桥和他当时女朋友帮着看场子,酒精中毒乐队就正好利用酒吧场地排练演出。每天不用打卡上班,睡到自然醒,想的就是好好排几首歌,然后去下个地方演出,去喝酒。
“我的表演风格都是那种猫弹鬼跳的。”杨天桥喜欢在演出时搞稀奇古怪的造型,他曾经全身赤裸,仅穿着一条黑色PU皮围裙,或者在脸上贴一个没用过的卫生巾,在台上炸场演出。
“冇么子特别含义,”就是要越与众不同越好,杨天桥看到观众惊讶的表情觉得好开心,心里想,没见过这样的人吧,让你们长长见识。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六年,桥叔回忆起那段时光虽然荒诞,却是人生迄今为止最美好的一段经历,物质匮乏,精神世界满足。
他摆着手说:“那时候没有人生规划,根本不会想这些,走到哪里算哪里。蛮嬉皮的。我们应该算是长沙初代嬉皮士。”
回长沙的这份工作,优点是稳定,收入稳定,上班时间稳定。杨天桥把这个优点充分利用,有时间好好地自我修行,把身体修好,心理修好。他把这当做一生的追求,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轨道上。桥叔笑说自己十分自洽。
现如今,他仍像叛逆顽童,有时候会把自己开会的照片发给朋友看,个性的服装显得突兀张扬,朋友笑说,你又走错了片场。
他不在意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总觉得就算自己一丝不挂,被全人类围观,也不会有丝毫不自在。杨天桥希望自己如婴儿般率真。
△拍摄广告片
有时候,他还会受朋友邀请,去独立电影和广告片中演几个角色,拍摄间隙,也停不下来,一定会和摄影师创作些稀奇古怪的花絮照,“拍这些,就是好玩而已。”
△《红铁时代》剧照
桥叔提起的经历里,串联起一些我们曾经采访过的人,他们都是70后,长沙不大,是个圈。找他拍电影的是非科班出身,现在四十几岁还在拍独立电影的导演刘盛(),当年一起玩过音乐,现在交流健身的杨帆(杨帆:四十多岁潮人大叔耐住寂寞,做了一款独立游戏),一直持续创业,现在在做独立游戏开发。
“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系统。”我们碰着杯。聊天途中,不时有人过来开烟寒暄。
杨天桥是丁克,一个面带微笑的悲观主义者,桥叔这样形容自己,这个世界不靠谱,既然被带来了,就享受一下再走吧,但他并不想繁衍后代,让下一代也去面对这个世界。“刻在我基因里,对繁衍后代的冲动并不强烈。”
夜深了一些,冰凉的啤酒随着喉咙滑入身体内部,我问桥叔,孤身一人,没有人相伴和分享的时候,会有悲凉的时候吗?
他看着我,笑着用长沙话说:“可以说实话嘛?我觉得单身汉的日子真的很快乐。”
我和A小姐相视一笑,当然,单身意味着自由。
△朋友写给他的扇面(悬心中明月任世上风波)
“那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杨天桥的上半身向前倾了一些,他还真想过这个问题,想了很久,最大的可能是找一个海边,没有人的悬崖跳下去。人生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我不想打扰别人,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然后,我也想死得痛快一点。”
“你希望有人记得你吗?”
“我随便,我根本不在乎。”
作者——柒柒
一个喜欢写故事的湘妹子